斯兰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自己也说清是松一口气，还是哀恸。他不必再担心自己死后，会跳出来一个一直韬光养晦的弟弟篡权，不必担心自己的妻子起不臣之心，百年之后与他人同穴而眠。可他也终究失去了母亲交在自己手里的同胞弟弟，失去了幼时形影不离的朋友。

夜深了，斯兰从噩梦中惊醒，他不见璇玑在身旁，借着幽微的灯火起身，刚刚撩开幔帐，便见着脊背光裸的璇玑被一个高大的男人单手抱在身上，两人像是蛇一样坐在梳妆台上肆意缠绵着。

斯兰随手拿起刀便要砍碎太过真实的梦境，却不想璇玑突然笑着回过头，那男人的脸也随之露了出来。

这张脸和自己的太像了，但的确不是自己。世上有有如此相仿的脸的男人，除了那命丧黄河，未过头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不会再有别人。

“王兄，几月不见，可还安好？”默啜笑着，将璇玑放下地，两人并肩而立，像是世间一双不可多得的璧人。

斯兰有些颤抖，指着默啜，“你....”

“臣弟是孤魂野鬼，夜半来找王兄索命。王兄命人凿穿船底，害得臣弟命丧黄河，死无全尸，阿鼻地狱都不肯收。”他一步一步上前，脸上还有斑斑血迹，露出狰狞的笑。

斯兰向后打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他难以分清这是梦，还是真实。他曾做过这样可怕的梦，差一点亲手掐死璇玑。

“你究竟是人是鬼！”

默啜蹲下身子，夺走斯兰手里的刀，他的手指碰着斯兰的手，是温热的。

“王兄看到的是什么，便是什么。臣弟当然是活人。”

“怎么可能？你不可能活着。”斯兰脑海中将所有人翻了一遍，他尸骨不全，阿苏勒不会背叛，多兰哭得几乎晕厥.....

斯兰瞪大了眼，指着默啜身后的璇玑，“是你！迦陵频伽，你早就与默啜通奸，你给我下药！”

“汗王病入膏肓，请大君召集各帐大君，为汗王，准备后事。”她咬着牙将后面四个字说出口。

斯兰想要翻身爬起来，却浑身无力，默啜一把将斯兰推倒在地，从背后用手肘勒仔他喉咙处，“王兄不要再挣扎了。你不如乖乖的，下一道令我继位的旨意，我还能给你留个全尸，放你往生。”

寝殿中发出如野兽般的嘶吼，可寝殿外却空无一人，死一般的冷寂。

靖明元年四月十三，北庭天命大可汗暴病，已丧命的默啜大君突然与奉大可汗命摄政的大阏氏一同出现在汗王大帐中。因是默啜的丧礼，有些势力的家族家主都在王城中守丧，所以默啜调集王城中一千禁卫，封城戒严，便几乎掌握了整个北庭。

一转眼，便是春。万物复苏，从寒冬的阵痛中缓缓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