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啜将默啜抱下马车,吩咐骨力培罗回去。才牵着璇玑的手,两人徒步向前。
璇玑遮住了眼,耳朵更为敏感。初冬时节的大青山中鲜有生机,融化的雪水从树枝上落下,还未落到地上便已经冻成冰凌。不知名的鸟在山中竭力吟唱。
璇玑抬眼看,默啜尖耸的鼻头冻得通红,雪光折射到他脸上,更显得骨相起伏,不可侵犯。
走了不一会儿,璇玑再向后看去,虽没有便见着没有冻上的黑水河,但这里大概是因为在谷地,暖和些,所以能听见黑水河潺潺远去的泠泠之音。璇玑见默啜脚步停住,也跟着停下来。她似乎站在一块不平的岩石上,不敢松开默啜的手。
默啜看了一眼,她不会摔倒,才松开她的手独自上前。璇玑惧怕摔倒,又不敢乱动,只得解开覆在脸上的帕子。
雪光凌厉,她揉揉不见寒光的眼,仔细看才见着一处掩藏在碎石堆后的毡帐,一人多高的积雪竟然也没能将它压倒,这帐子是依着自然形成的山洞搭建的,头顶上有经年不死的藤蔓裹住山壁,也没有碎石掉落。雪白的帐子与大雪融为一体。若不熟悉,也发现不了。
默啜上前,用手拨开积雪,打开帐子封住的门帘。默啜回头,见着璇玑已经解开了帕子,笑着让璇玑跟着他,探着身子进去。
默啜用随身的火折子点上油灯,帐子里摆设一应俱全,这里背风,也不是那样刺骨的冷若是长久住下去,倒是也不错。
“你一路上不动声色,便是为了将我带到这里?”璇玑嗔道。
默啜扶着她坐下,笑道:“以你的性子,若是我说要将你带出王城,你心里惦记着阿尔斯楞,能跟我出来吗?”
璇玑俯身挤进他怀里,“你是阿尔斯楞的父君,不该与他计较的。”
璇玑生产后,自己也知道冷落了默啜。从前没有孩子的时候,默啜就是表里不如一的。阿史那家男人骨子里的通病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占有的快感几乎能超越一切。谁又能料到一副事事都在老谋深算中的天授大可汗会与一个襁褓小儿,在女人面前争个高下。他虽然不怎么介意璇玑夜夜心思不在的模样,可暗中吃起醋来,也是不讲理的。
默啜的大手抚摸着璇玑的发顶,低头轻吻,道:“我并非要与阿尔斯楞计较。那么多姆妈和侍人在伺候,我只是不想让你亲力亲为,太过劳累。”
“阿尔斯楞有神灵保佑,有我在身边,你不必日夜担心。带你出来小住几日,也是我的私心。”
璇玑知道他体贴入微,肯定早早就把事情全都安排妥当。她抬起头,朝默啜莞尔一笑,“所以汗王就要做个不理朝政的昏君?”
默啜知道她是故意的,叹了口气道:“原先我也是立志要做一位并吞四海,横扫六合的君主的,但哪里想到,进了大妃的芙蓉帐,便夜夜笙歌,生七八个崽子,只想与大妃做对快活鸳鸯。生同衾死同穴。”
璇玑知道他油嘴滑舌,突然直视着他问;“阿史那默啜,你从未说过,你是何时对我动心的?”
默啜愣了一愣,没想着她会突然这样问。
“是那年,斯兰与我东征得胜归来之时,你唱得那首《九歌》。我当时就想,若是你在我怀中,该有多好。我要将你展现给世人,而不是将你藏在深宫之中。”
默啜恍然间想起那年初次见到上座的天命大阏氏,美艳绝伦的少女挺直了脊背,倾世容光令在座之人不由得想多看几眼。又想起她在众人面前吟唱《九歌》,一双美目扫视众人,冷淡至极,若杭爱山中雨后的雾霭沉沉,让人不敢逼视。即便被当作歌舞伎女一样耍弄,可她眸底,仍是大齐武帝膝下独女,安乐大长帝姬该有的凌厉与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