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骧一行人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宫门锁闭前进了太和宫。
“明日午后去请叶贵嫔来。”娄骧觉得有些乏,也没有叫侍人来,自顾自宽衣解带,坐在榻上。
王顺道:“奴才方才听人说,皇后娘娘又把叶贵嫔请去了,叶贵嫔到现在也没回合欢殿。”
娄骧睁开眼,淡淡道:“那不要请叶贵嫔来了。叫人盯紧含光殿,但不要打草惊蛇。”
王顺弓着身子退下,殿中只留下娄骧一人呆坐。
每逢娄骧独宿,许氏便把宣娘叫去含光殿,两人一坐就是一宿。许氏一句话都不说,宣娘胆小,不敢妄动,战战兢兢一夜,第二日回合欢殿里就不见人了。
长夜寂寂,娄骧不是不知道,相反,他比谁都明白。
无数个夜晚,他身旁无论有人酣眠,他都睁着眼,看着黑夜流逝。
娄骧合衣,随手拿起本《太平御览》,倚在软榻上,脑中回荡着孟太傅说的每一句话。他自幼就异于常人,于记忆之上天赋异禀,孟太傅脸上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他都记得住。
不知不觉的,娄骧就着软榻睡着了。
今夜的梦与以往不同,以往总是回到开蒙的日子,璇玑的笑,许清渠的不拘,萧正则的细腻,都在梦中一一重现。可他今夜却在梦里见到了武帝。
武帝是个身形颀长的男人,如灰熊一般宽厚的脊背,比之寻常男儿,更显得魁梧。穿着朱色朝服,立于金殿之上,百官之前,将初生的女儿抱在怀里,她在武帝宽大的掌中更显得小小一团。
这样的礼遇,是储君才有的。
唯有储君,要受百官万民朝贺,要开府开蒙读书,将来有一日,要登上高位,坐拥河山。
娄骧那一年不满八岁,与父亲站在一处,朝拜安乐长帝姬。
武帝膝下子嗣凋零,谣言纷飞,外人莫辨真假。传的最多的,是说娄氏先祖破宫时,不肯怜悯少主,将其诛杀,被蛮族诅咒,娄氏必将人丁凋零。
开国高祖活至期颐之年,实属高寿,子女有十数名,却历经嫡长子壮年堕马身死,四名庶子乱斗数十年之久,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总之没有赢家。晚年被迫禅位于没有参与乱斗的长孙胶东王,高祖被囚禁于建章宫中,痴迷往生,十分凄凉。胶东王自加九锡,名为辅政,实为摄政。继位后吸取前朝教训,决意肃清结党营私,安抚民心,轻徭薄赋,国库充盈,文武升平之世起源自此。最大遗憾便是一生无儿无女,无人可承大位。朝中元老商议文帝绝嗣,便有文帝的同母弟弟雍州大都督继位,是为武帝。
武帝前三十年行伍,辅佐长兄,驱除北戎,继位后奉行文帝轻徭薄赋,却又组建强悍的骑兵,向北向西抵御外侮,收容被阿史那氏铁骑驱逐的部众,实行怀柔与远交策略。在位三十年间的十五年以上,镇北军与北庭天选大可汗不再敌对。武帝借机开放互市,与西域诸国通商,西北蛮荒之地多于此间逐渐富庶。
武帝的后宫中除了发妻诸葛皇后,还有大大小小八九位妃嫔,大约是平分秋色。诸葛皇后是个身世离奇的女子,后因难产过世,身后留下一女,便是璇玑。武帝悲痛不已,但后宫中不能长久无人掌管,便有林贵妃与王宸妃一同摄六宫事,分庭抗礼,直至武帝去世之前一个月,一众妃嫔因立后之事,无论长幼尊卑,皆被关进皇陵中,从此不知生死。
娄骧对武帝的印象要比父亲深刻,他如今才学与谋略大多是在宫中读书时得到,武帝看中后辈,在璇玑出生前,就在太和宫中亲自教导了几位藩王世子。后人也多说,璇玑的聪慧源自武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