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不远,就仅一墙之隔。
隔壁是叔叔的房子,当初为了剩下一堵墙少那么几千块钱,二家就没有隔开(二栋房子三堵墙),而奶奶就住在叔叔的楼下。
刚进门,奶奶一个人在那里织鞋子,是那种毛线鞋,余年生小时候的鞋子大多数都是她织出来的。
环顾周围,爷爷并没有在家,就只有奶奶坐在那,右手拇指戴着顶针,眯着眼睛低着头,用力拿针穿刺着鞋底。
“奶奶,”余年生叫了声,“这么晚了就别织了,光线不好。”
“哎,弟弟回来了,”看到余年生,奶奶站起了身,把针线,鞋底往板凳上一放,往空凳子走去,“第一次这么久不见,在学校寄宿还习惯吧?”
“还行...我自己来。”
余年生刚准备自己搬凳子,却不想奶奶已经抢先了一步。
看着搬板凳的奶奶,虽然比后世年轻不少,也麻利不少,可那一根根银丝一般的白发还是在黑发中清晰可见。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来,坐着,”奶奶指了指搬来的板凳,又把刚放下的针线拿起来,坐到原本的位置上。
“吃晚饭没?没吃奶奶给你做,”坐下的那刻,奶奶抓起了他的手,“在学校还好吧,看你细胳膊细腿的,你爸给够你生活费没有?”
“家里在做呢,学校生活费也够多了,只是不长肉,”余年生笑了笑,问道,“奶奶,你知不知道那个蒜苗多少钱一斤?”
“你爸叫你问的?”奶奶看了他一眼,“蒜苗三角五,前几天去县里卖的,现在估计也是这个价。”
余年生点头记下,顺势把另一只手压在了奶奶手上,慢慢抚摸着如爬满了一条条蚯蚓似的手背血管,这些,是岁月悄悄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在学校没人欺负你吧?”顿了顿,奶奶问道,“以前近,还能去你学校看看,现在只能问问了。”
“没有,没有。”余年生连连摆头,脑海里回想起前几天刘瑶说的话,记忆深处开始浮现出有关于这件事的片段,貌似真的如奶奶说的那般。
“那就好,在学校认真点读书,别不学好。”奶奶细心叮嘱,“别打架,也别让人欺负,知道吗?”
“奶奶你别担心了....”
“你听话,我就不担心咯。”
“嗯嗯嗯....”
“.......”
奶奶叮嘱许久,天色也渐暗,余年生站起身打算告辞回家了。
“等会...”说完,奶奶往里屋二张床中间走去,在间杂在其中的床头柜前摸索着什么。
余年生愣住脚步,隐约明白了奶奶的意思。
这个场面,是曾经他最喜欢的时候。
“来,弟弟。”果然,奶奶转身的那刻,余年生就看到了她手上的钱,只不过不同小时候的几角,而是一张红色的大钞。
“这下寄宿了,又不知道多久才看到一次,”奶奶走过来,顺手往他口袋里一塞,“别给你爸说,拿着在学校多买点吃的。”
沉默着,虽然前世年幼时大多数时候,余年生会选择嘴上说着不要时却把口袋扯到最大,或者直接欣然接受,但现在的他,是重回一世的他。
“奶奶,我先回去了。”余年生把钱从口袋里掏出来,往床上一扔,然后逃也似的跑出了门。
虽然现在很缺钱,亦明白这是奶奶的心意,但心里的那份愧疚感迫使他选择了逃避。
一百块钱不多,亦不少,一个六旬多的老人在那一亩三分地里不知道要刨多久才能省下来,受之不起,于心有愧。
“你这个孩子,怎么那么倔呢?”奶奶追了出来,朝着已经跑到路上的余年生喊道。
“奶奶,你自己留着买点吃的,我身上还有呢。”回过头,余年生喊了声。
“唉...”远处,奶奶长叹了声,又笑了笑,如自言自语般:“孙子长大了,会关心人咯。”
.........
回到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母亲亦回了家,在厨房里忙碌。
“妈,我爸呢?”从奶奶家回来,余年生想把蒜苗价格告诉父亲。
“在屋后洗菜,现在也快上来了。”母亲应了声,“你找他有什么事?”
屋后?
缸里?!
父亲发现我钓的鱼了?!
“没,我就问问....”余年生敷衍了一句,慌忙往楼下跑去。
看到通往屋后的那道门,余年生不知不觉间慢下了脚步,有些紧张与胆涩在他心里酝酿、发酵,如同年少时在网吧被父亲抓个正着般。
近了。
洗菜的水声由远及近。
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