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乾少且的居所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天空一轮孤零零的太阳施展着它已经不太热烈的光芒,虞梦客三人找了一个饭店寥寥吃了,便准备去瞧瞧大广场上正在准备的财神节。
广场上已聚了很多人,在晚上这里的人流将达到一个巅峰。虞梦客看见广场中央竖起了一根粗大的木杆,莫约三层楼高,木杆顶上有一个大大的灯笼,广场周围的楼坊都牵了一条长长的麻绳与那灯笼的底座相连,麻绳上系满了五颜六色的布,布上又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莫白大叔!”张无锋发现了广场中央正在摆放桌子的莫白,他大声呼喊,莫白转过身来看他们,惊喜地招了招手。虞梦客也上前打招呼,莫白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弯腰作礼,引得虞梦客无奈发笑,连道请起请起。
“莫白大叔,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啊?”李遮水指着麻绳上的布说。
“哦,这是我们教民们写的愿景,有了财神的保佑,在将来都会实现的。”
莫白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愿望,感慨地说道。
“莫白大叔,那是什么呢?”
张无锋看着东南方一个极大的黑色帐篷说道,那帐篷大概容得下五六十人行动,盘踞在广场东南方,像一个憨憨的黑色巨兽。
“那是哭帐。”莫白说道。
“哭帐?用来干什么的?”张无锋感到惊讶。
“哭帐嘛,自然是用来哭的啊。大家一年都攒了不少的泪,在今晚上忍不住的人会在里面痛哭一场,然后迎接明年的生活。”莫白说道。
“哭帐么……”虞梦客看着那黑色的帐篷,心里生出一些莫名的情绪,“今晚那里人大概会很多吧。”
“对啊,很多,每年都是……”莫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他想起了很多,他有一个兄弟,老来得女,像宝贝一样宠着,前年被劫掠商道的响马盗贼看上了,想劫了回去当压寨夫人,他兄弟自然宁死不从,但那女子又性烈,当即自杀以谢父母。他兄弟是个硬汉子,昨年在哭帐里哭了一宿。
这个苦帐真是神来之笔,虞梦客默默地想,若是财神教今后能长久存在,这哭帐将是这财神教的精神核心所在。因为有很多人奋斗一生都只是为了找一个能够容纳自己悲伤的地方。
广场上的人来来去去,但越来越多,在日暮入夜时,广场已接近饱和,但人还在源源不断地加入,人群的边际不断向几条大道上推移。
沈维邀请虞梦客三人在广场北边最大的酒楼,取月楼上喝酒。虞梦客本想和莫白一行人吃饭,但还没等他开口,李遮水就高兴地答应了。
这次的晚饭明显就正常了不少,都是一些当地的小吃和名菜,像是茶花炒鸡,凉拌卤豆腐和叶粑子,这让虞梦客很是受用,当即把这几样菜收入了他编写风物史的素材本里。
沈维这次也表现得正常了不少,甚至有些收敛,可能是因为乾少且收权的原因,虞梦客发现沈维此人其实挺爱文艺,从山水到人间都有说道,但可惜不知为何对钱财如此疯狂,收了权,可能反倒对他是莫大的好处。酒过三巡,一大桌子人都醉了,开始各聊各的话,虞梦客找了个借口离了席,独自来到廊上吹风。
今晚的夜空极美。星星如同银沙散落在黑若深海的夜空中,下弦月像是装星星的罐子上的一道反光。星星们朝着远方的远方铺过去,铺得无边无际且理所当然。在这星空下则是繁华的缠中城,鳞次栉比的房屋间浮着一层飘飘摇摇的灯火,照亮了纵横交错的街道,那些街道都是用石板铺就,路面上偶尔一滩水洼,就映出了一城的灯火繁华。
虞梦客从各个拥挤的街道看到大广场上那根杆子上顶着的大灯笼,又从灯笼看到天上弯弯的月亮。他的耳边隐隐听见人们的欢声笑语,他又重看向那广场,他发现沈维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广场,在高台上宣讲着什么,手舞足蹈,又哭又笑。底下倾听的人们也又哭又笑。他看着晃动着肢体的沈维,心想,人就是这样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