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终于没有什么想说的了,转头看看我,叹了口气。
周围的一束束花儿已经蔫儿了,但依然有着悠悠的香。父亲问我要不要看电视,我摇摇头。阿斯汉应该还是觉得昨晚太受侮辱,决定要分开了,今天母亲的话对于阿斯汉来说,还好,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也还好,这明显只是一个母亲嫉妒别人抢走了自己的女儿的气话,再者,阿斯汉绝不是那么没有担当的人。
好吧,我认了,来日方长,真心希望听到你生活幸福的好消息,好吧,好吧......
......
太阳起来的正好,暖洋洋的,母亲一大早祈祷完就送来了鸡汤,七大姑八大姨挤了一家,大爹大妈没有来,大哥一进门就抱歉地说,她爸他妈怎么不舒服不能来看我,那真是太棒了,来了我就不舒服了!他们说怕查房,所以早早就过得来。我倒希望查房的大夫赶紧来,因为我实在不能满足大家的好奇心,我到底是在冰天雪地时干甚去了?为甚刚好撞上了父亲?我不想看他们随着我剧情的深入而渐变渐狰狞的面孔,我知道他们想什么,他们觉得我家又有了“说法”,需要好好找个大师算算之类,我现在懒得想这些,我就此失去了阿斯汉,日暮灯起他便从此萧郎,我从此失去了他!失去一个很爱很爱的人是什么感觉,他们不懂,那剁掉一根指头不要理会它的感觉他们该懂把,好,不能说,也不想说,困了。
我闭起眼睛,用力兜住泪水,装睡。
啊......
从昨天到现在,我第一次大声呼喊,浊气废气就要憋裂胸膛地喊,我亲眼看到声音震破了窗玻璃,震塌了整栋住院大楼,震塌了半个市区,后来整个市区都塌了,所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奔跑呼救,哭天喊地,可是没有阿斯汉,我始终没有看见他,我在白雪皑皑的平原上奔跑,我在广袤无垠的大草原上找寻,在死气沉沉的废墟里扒拉,在杂草存生的破屋里探听,我穿过林莽,穿过一大片皂角树林,我亲眼看到一根根皂角刺在我脚底消失,转眼针刺顶着颤巍巍的血珠儿出现我的脚背上,我顺手扯起衣襟,擦一把汗泪交替模糊了的双眼,想找到源头拔出去,可整个上衣早已不见,我在冰封千里的原野上赤裸着上身……
我只能仰天呼喊――啊......
迷迷糊糊又是一觉,醒来时,房间里只有父亲,鲜花又多了好几束,父亲说我同事来过,母亲嫌外边的饭不好,回家帮我带汤了,我摸摸枕头边,看看有没有新的信息。
从半个月前,我等父亲的消息时起,我对于手机短信息的那个长方形信封标志就格外的敏感,只要看到它就感觉眼前多了一丝光明。这次也是。当我看到外屏上那个信封标志时,心“呼”地那么一跳。终于,终于,阿斯汉来信息了!我一下子翻开手机:
“晨儿,希望你赶快好起来!黑名单的事,对不起,我一时冲动!从你出事我都在想,或许我们的属相八字有问题,如果你也还信命的话,等你好起来,找那个甄大师问问,没问题,我会全力以赴,有问题,我们好聚好散吧,请DLT。”
我删除了信息,回复他:好。
那就听天由命吧!
如果真的没有问题,我再要求父亲,父亲一定欣然接受并说服母亲,如果八字不合,那我们就好聚好散吧,反正母亲那么喜欢邀功讨赏,还那么会敲竹杠,万一到时候真的不如意,母亲就能把阿斯汉踩在脚底下,我也不能天天给父亲告状。
时间过得很慢,父亲每天陪着我,他带着我回忆老家的日子,回忆我的小时候。我们谈到大爹借钱反悔大妈逢场作戏的事,二爹垂头丧气二妈见缝插针的事,谈到大爹的“羊绒大业”,父亲说,金钱对于一个人的诱惑就像一个小孩儿看见伤口的痂,他只想觉抠的过瘾,不知道终究要痛。
我们唏嘘一番赵辉大哥坐飞机吃早点,心疼一回本该颐养天年的三姑却还要喂猪喂羊,我们还说起二姨夫做手术,父亲说,相比之下,一定要记住那个贫穷的时候拉你一把的人,忽略那个有钱的时候给你提鞋的人,有心的关爱比无心的关心更能毁掉一个人。父亲说的是他开小卖部的钱,母亲不止说过一百遍的那件事。
父亲提到了我的爱情。他说他相信我的眼光,如果觉得我对象不是那样小肚鸡肠的人,不妨叫过来看看,也许母亲他跟之前有误会。这真是一个好契机,如果我告诉他,他吃了那么多的奶豆腐是怎么来的,他的母亲是怎么样贤惠善良的人,父亲一定比现在更鉴定,可我不急,我也想听听命运的安排,给他个惊喜。
最后父亲无奈地总结了他的看法:世界本就是这样一个矛盾体,到头来,我们最值得显摆的三样东西:爱情,友情,亲情,却成了一堆最靠不住的烂棉花。父亲说,无论哪种感情,两不相欠,最好。可是谁又能做到呢?我知道,这其实是父亲自以为靠山似的亲情两次葬送在借点钱这句三字经上得出的真理,而不是此刻。所以,在父亲发迹之后,七大姑八大姨每次拿来的各种自己特产,一只只四仰八叉的大红公鸡,一袋袋火红带把的西红柿,散发浓浓的柿叶的味道,隔三差五的一颗颗项上羊头,我都货款两清,准确来说是高价购买,两不相欠。
母亲还是忙得不可开交。她给我送饭来,回去祈祷一回,毕竟,在母亲看来,芸芸众生让父女两撞上的实在不是巧合,可我不想也不能解释给她听,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和我知。
时间一下下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