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章 远山千重,初品人间情,方知有冷暖(1 / 2)折戟归南山首页

“小子你别跑!”这一日清早,云台峰上便传来一阵吵闹声,原来是成胜玄又约了几名师弟和童子,张牙舞爪冲向郁胜宗,郁胜宗反应不及,脚下未来得及抹油,便已经被一名弟子抱住腰身。

前几次都让郁胜宗逃了去,这次终于得逞了,成胜玄哪里还肯让他逃走,下手是格外的狠,成胜玄一边打一边骂道,“小杂种敢在小爷我头上撒野?你倒跑跑看!”

郁胜宗狠狠瞪了他一眼,啐了一口,却不多说什么狠话,也不还手,虽然神色大是不服气,但面对对方的拳打脚踢,乃是逆来顺受。

成胜玄被他瞪的心里发毛,大声道,“看什么看!作死吗!”说完又踢了一脚,他这一脚因为动了怒,已经运上了些许内力。

往日打闹,下手虽狠,但真的运上内力,这次还是第一次,郁胜宗来不及防备,痛的缩成一团。成胜玄发现自己用力过了头,心下隐隐不安,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大声说道,“站起来!小爷给你个机会,和小爷一对一,你敢也不敢?”他心想对方年纪小,入门时间又短,对方如何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不仅可以再揍对方一顿为自己出出气,师长若问起他身上的内伤,大可以推脱是这次比武无意伤的对方,虽然仍要受一番责罚,但对方自己学艺不精,还可以替自己分担些责任,总比让父亲知道自己是欺侮师弟伤了他的好。

郁胜宗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抹嘴角鲜血,双手一抱拳,说道,“请师兄赐教!”他虽说的客气,但眼神中狠戾依然不改。

成胜玄心中一凛,已经是惧怕了三分,当下打着哈哈说道,“大伙师兄弟一场,你若向师兄我求饶,师兄可以饶你,你小子可别不知好歹!”说到最后,已经是用一贯的大声来掩盖自己的恐惧了。

他眼前的那个孩子,却依然不改神色,依然说道,“请师兄,赐教!”只是比起刚才,神色又多了几分凶狠,说话语气也冰冷了不少。

成胜玄一咬牙,冲上前去,一拳便要打向郁胜宗面门,郁胜宗以拳对拳,两边硬碰硬,疼的成胜玄龇牙咧嘴,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要去排开郁胜宗的拳头,郁胜宗似已料到对方拳路,却不去理睬,自己的另一只手化掌拍出,打在成胜玄胸口上,成胜玄觉得胸口一痛,双手都不得不撤下了,这两招下来,谁胜谁负,不言而明。

只是成胜玄撇不开面子,对着同伴大吼道,“你们几个都给我上,揍到这小子明早起不来做早课为止!”几个小子,有一两个和成胜玄交好,见成胜玄受了伤,上前扶住他,剩下四五个人也有几分畏惧,但还是冲上前去,将郁胜宗团团围住,就要出手。

忽然听得几声惨叫,“哎哟!”“啊呀!”“啊哟疼!大师姐饶命!”那四五名小厮,几声惨叫,都倒在地上惨叫不已。原来是陆胜楠同丘若君路过此处,见众人欺侮郁胜宗,心下大怒,出手教训了这几个小子。

她剑未出鞘,以剑柄剑鞘敲击众人手腕关节之处,她用劲甚巧,只消这般一点,几人都是手腕脱臼,一时间都痛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她俏脸生煞,斥道,“成师弟,输了便是输了,技不如人已是让人瞧不起了,这般输不起,还想要以多欺少,那更是为人所不齿。”

成胜玄原本已经被郁胜宗拍在胸口,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此时受陆胜楠语言相激,更是气的一口血吐了出来。

丘若君走了上来,说到,“师妹,你就少说两句吧。”

陆胜楠俏眉一立,冷笑道,“瞧你调教出的好师弟吧。”她向来不喜成胜玄平时为人,也知道成胜玄是丘若君一手教起来的,对这名大师兄也是不以为然,总算还有同门之谊,只是说了这句后,不再往下说,扶着郁胜宗走了下去疗伤。

丘若君知道她性子极烈,也不加反驳,目送他二人走的远了,让两名小子扶着成胜玄也去休息了,有一名小厮知道丘成二人兄弟情深,眼看他浑不关心,奇道,“大少爷,您不跟着去看看成少爷伤势吗?”

丘若君一拍那小厮的头,说道,“师父命令我下山办事,我能因为他耽误吗。”原来是成深几日想来,甚是担忧那名狂徒,这才命令大弟子下山,前去少林,调查杀手身份。小厮听得低头连连说是。丘若君又吩咐了几句,就下山去了。

陆胜楠替郁胜宗细心包扎伤口,她原本就是个温柔静淑的女子,并非从小便是个“陆罗刹”。自己家中,原先有个弟弟,体弱多病,那时年纪尚小,邻里几家男孩淘气,总爱欺侮弟弟,家中哥哥都年纪甚大,不爱管孩子间的事。只有自己和弟弟年纪相仿,是以总是她替弟弟出头,这才落得了个“陆罗刹”的名号。

只是因为弟弟身体不好,小时候生了几场大病,十来岁便夭折了。眼见这男孩和弟弟去时一般的年纪,也是一般的受人欺侮,心下大是疼惜,喃喃道,“嘿,你这孩子,明明打的过人家,偏偏不肯还手,我以为你有意示弱示好,却又把成胜玄打伤成那样,真是个奇怪的孩子。”

郁胜宗入门来才一年,这些日子方才知上头还有个大师姐,急忙还礼说道,“多谢师姐。”陆胜楠一拍他行礼的手,嗔道,“好生坐着,别乱动。”

郁胜宗伤处多半在身上而非四肢,隔着衣服处理伤口极不方便,只能除去衣物。虽说男女有别,只是一来陆胜楠家从小在男孩子群中长大,弟弟受了什么伤,也都是由自己来照料的,二来郁胜宗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是以陆胜楠不以为意。

反而是郁胜宗,打记事以来就一直和父亲相依为命,偶尔有问及自己母亲的情况,铁匠也只是默然不语。即使在拜入华山后,也少与其他女弟子有来往,和年轻女子有所接触,这几乎是第一次,他虽不明男女有别的道理,但也是窘迫得满脸通红了。

他听得陆胜楠说自己奇怪,回答道,“不是的,其他人都只是听成师兄的话,我可不能打他们,我出手重,怕打坏了他们。成师兄和我像是有仇一样,他又是他们当中武功最好的,我的拳头打到他也打不坏的。”

陆胜楠听得此言,用手指刮刮郁胜宗的脸蛋,笑道,“你这法螺吹的好响,结果还不是受了这么多伤。”她恼恨成胜玄蛮不讲理,从方才就一直寒着脸,这会被郁胜宗逗笑了,她原本就生得端庄美丽,这般一笑,当真犹如春风拂面,煞是好看,只是郁胜宗的小脸红的更厉害了。

陆胜楠说道,“但你也当真了得,小小年纪就能打败成胜玄那厮。”听了这句夸奖,郁胜宗心下倒有些惴惴不安了,问道,“师姐,成师兄会不会受伤很重啊,师父会不会责罚于我?”

陆胜楠说道,“不会,成胜玄那厮自己说了,这是师兄弟比武,就是受到再深的伤,师父也不能怪罪于你。”

郁胜宗“哦”了一声,心中那股不安,却并未消去。他生来便是随和的性子,别人便是打他,他也绝不还手,能逃则逃,逃不了便暗运内功护住全身。出手反击,这还是头一次。更不知为何,这次居然会对成胜玄暗生一股难言的憎恨之情。

他并不知道,这一切大多是拜那地窖怪客所赐。那怪客当年叱咤风云,是个极其桀骜不驯的人物。自己这些日子同他接触的多了,与他说话,耳濡目染,虽然身上仍有七分从前的憨厚耿直,但有三分已经是那桀骜之气了。对于成胜玄的恨意,与其说是一种恨意,倒不如说是一股不肯屈服于任何人的傲骨。

心里这般别扭着,忽听得陆胜楠站起来,拍了拍他的小脑袋,笑道,“伤都处理好啦,你若觉得没什么不适,咱们便去拜访相剑先生吧?”郁胜宗满脸不解,“什么?”

自从那刺客前来搅得华山一阵手忙脚乱,华山上下颇有不安,但一来有相剑主仆二人在此,二来陆胜楠回山。所以大多数人还是不大将前些日子的那名狂徒放在眼里。相剑那日虽说要尽早赶路,但华山诸人热情之至,盛情难却,主仆二人只好多住了些日子。

这一日相剑贪睡到下午才起来,阳光大好,风霜儿为他搬了张椅子,摆在院前,让相剑晒晒太阳,又恐阳光太大。天气暑热,自己便在一旁伺候,不是端茶倒水,便是轻摇小扇。相剑一壶茶才喝了一半,便看见陆胜楠携了郁胜宗前来。

相剑向身后的风霜儿说道,“去,给两位搬椅子来。”

陆胜楠摆手道,“不麻烦先生了,我姐弟二人今日来就是向先生请个安。”

风霜儿笑道,“请安?我看未必吧,我家公子在华山府上盘桓将近半个月,吃着华山用着华山,怕是成大侠傅二侠要下逐客令了吧。”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郁陆二人被抢了一番白,心中都是颇为气恼,心想你主仆二人来我山上,我华山尽了地主之谊,你这小婢女怎么好不客气。只是这二人都不是精明之人,着恼是着恼,可不知道该拿什么言语来“回敬”对方,一下不知说什么好。这主仆二人于华山上下偏偏有恩,此时前来又是有求于他,这姐弟二人不仅不知道该如何说话,连该不该生气,都拿不定主意了。

这窘迫的表情逗的相剑一乐,但另一方面,他也委实着恼风霜儿无礼,家中少有大人,自己和这小丫头朝夕相处,名虽主仆,实际上如兄妹一般。于是立刻又板起一张脸,“霜儿,不得胡言乱语,你下次再胡说八道,我就立刻把你送回相剑阁,不带你出来了。”

风霜儿心中老大不乐意,鼓起嘴在相剑背后做了个鬼脸。相剑自不去理他,站起身来行了礼,温言道,“我家下人缺少管教,二位宽恕则个,今后这孩子再有得罪贵派上下之举,还望告知小生,小生定然严惩不贷。”

风霜儿听到这里心里更是不高兴了,但终究主仆有别,只能生闷气。郁胜宗瞧着她不痛快了,心中好生过意不去,走了过去,拉拉风霜儿的小手,低声道,“霜儿妹妹你别生气,我等会带你游玩华山的好景色。”

风霜儿睁大了眼睛,笑道,“你喊我什么。”

郁胜宗也笑道,“我喊你做妹妹,你说好不好。”

这两个孩子的命运倒也当真有几分相像,二人都是一般的做下人出身,又是从小便没有几个朋友。相剑阁虽大,却只有几个老奴仆,看起来仿佛比起老阁主剑匣里的古剑还有苍老几分。

华山派虽多些人气,但那成胜玄身为掌门独子,飞扬跋扈。郁胜宗虽然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在华山做入门弟子的日子里,也难免总是孤身一人了。是以二人相遇,格外得彼此的眼缘。

风霜儿刚刚还被相剑教训地要哭出来了,这时却破涕为笑,拉着郁胜宗的手也不撒开,摇来摇去,笑道,“好呀,那我就喊你宗哥哥了。”

陆胜楠和相剑看着这两小无猜,都是笑而不语。相剑方才一番说辞倒也颇为诚恳,两个孩子又是处的这般好,陆胜楠也不计较了,说道“不敢,不敢。师父令我姐弟二人来问先生,这些日子起居伙食,可有什么不满之处?”

相剑叹口气,“贵派上下,做事想事,都是极为周到的。”接着又叹道,“二位有什么事情,但说不妨,咱们开门见山吧。”

陆胜道瞧了一眼郁胜宗,郁胜宗心领神会,记得来前陆胜楠嘱咐的,扑通跪了下来,相剑大惊,上前相扶,“小兄弟你这是干什么来,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是,何必行此大礼!”

偏生郁胜宗天生一身蛮力,虽只是个孩子,相剑身份上虽是个江湖人物,体质却是个文弱书生,哪里扶的起来?郁胜宗伏在地上说到,“请先生,救救我华山上下!”相剑更是吃了一惊,“小生何德何能!令师剑法通神,当今世上,少有敌手,哪里需要小生助拳!孩子你快起来啊!”

陆胜楠叹道,“尊师修为实在高深,上次虽与那刺客斗得了个旗鼓相当,但下次对方若带同伙前来,我们实在难以抵挡。二来,大师兄和师尊虽然修为高深,但我们这些弟子本领低微,碰到这些高手,能不能自保,都是个问题,三来,华山上下,又不是只有我华山门派,周遭还有不少平民百姓,若那些刺客对平民百姓出手,我华山门派实在难护乡邻周全。像我这位小师弟,他在我华山门下排名最末,年纪也是最小,本领也最是低微。而且他正是出生于华山周遭乡邻,他的父亲是山里一名铁匠,也是这一带无辜平民的一员。是以我小师弟在此和先生相求,定要护得我华山上下周全!”

她见相剑脸上仍有犹豫,自己也要单膝一跪,抱拳道,“先生,在下这一跪,乃是为了华山的百姓所求!”说着便要拜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