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陈靖川也像模像样地发起疯来,张牙舞爪地抻直了身子,“嗷嗷”一通乱叫。
他看到面前那个胖子抹了一把汗,指着他说:“谢敬,没错,这是老宗主的模样,我少时在两广就见过他如此这般,你快想办法,这等失魂症疯起来,可是要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的!”
陈靖川还没反应过来人怎么咬自己舌头,还想要解释一下,人咬舌自尽那是失血而亡,光咬舌头可死不了人,但容不得他多嘴,双臂已经被人一把扯住,接着后颈一疼,口中那句:“x你大爷……”还没来得及出口,已经一下子昏迷了过去。
……
陈闲被绑在一把椅子上,生无可恋地望着远处被那个死胖子撞破的船壁,经过这几天下来,他已经从那两人的口中得知了现下的梗概。
也算是确认了,自己这确实是穿越了。
想到自己穿越了,陈闲反倒是没多开心,只是觉着自己的处境实在有那么点尴尬。
现在是嘉靖元年,他掐巴了两下指头,换算成现在的历法正巧是一五二二年。
而他陈靖川现在的身份是陈祖义之后,在这儿他叫做陈闲,字阿钦。
陈祖义死后,曾经聚啸海湾的马六甲贼众也顷刻之间烟消云散,陈祖义的家臣与海贼之中的首脑都被押解进京,其后该流放的流放,该斩首的斩首示众。
陈祖义姬妾众多,其本人荒淫度日,毫无廉耻可言,连身边的佣人以及俘虏均不放过,私生子同样极多。
陈闲的祖父便是其中的一名遗腹子。
陈祖义伏诛后,一干妻妾,有的被杀,不重要的则被流放。当时的曾祖母怀了陈闲的祖父,便是被流放千里,到了两广一带,侥幸不死且在路途之中诞下了陈图南。
本来以陈闲的身份,他们一家此生势必永居于两广,不得返京,只是说是凑巧,也是运气,时也命也。嘉靖元年,明世宗登基为帝,大赦天下。还在两广种田的陈靖川三兄弟与祖先家将一朝之间,就成了清白之身。
陈祖义的部属与后人都回到了曾经的老家福建老家,较为年长的兄弟仰慕家中昔日的荣光,纠集起父亲的老部下们,就此下海探南洋,意欲效仿祖辈在海上做个草头皇帝,只不过,却不知明王朝早有察觉,表兄弟二人出师未捷倒是落了个身死的下场。
而曾经的陈靖川,如今的陈闲就成了陈祖义最后的血裔,在海外稀里糊涂地被朝廷水师捉拿,如今正是要送去天津卫归案。
陈闲觉得自己这怕不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别人穿越都是有吃有穿,锦衣玉食伺候着,再不济也能自己动手凭着二世为人的才干丰衣足食,咋轮到自己,先是过马路被车轮碾了过去,一眨眼又成了朝廷钦犯,以明王朝刑典之重,估摸着没多久就得上菜市口受了活剐。
他有气无力地喊了声:“东河。”
“少~东~家~奴家在呢~”陈闲立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他瞟了一眼暗处,有了前次的经验,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窜出个人来。
好在那人只是隐于暗处而不发。
这两人都是陈家的家臣,在那次流放之时,同陈家家人一并发配到了两广。
其中,魏东河是当时海盗团内的师爷之后,他祖上做过渤林邦国的大国师,是陈祖义最得力的帮手。而谢敬的父亲,谢长卿则是众匪之中勇冠三军的人物,更是渤林邦国御前大将军!
而且魏谢两门都对陈家忠心耿耿,哪怕明知事不可为也陪侍左右,如今陈闲的兄长,陈潘和陈禄都已战死,只余下一个年幼的陈闲,他们仍旧不离不弃。
可魏东河这德行,他实在觉得没眼看,刚才陈闲还瞅着他一把抱着自己的裤腿,大喊大人不记小人过,抽空将一脸的唾沫与鼻涕都给抹在了自己的裤腿上。
能在陈祖义手底下做了个首席师爷,怎么都得是个多智近妖的货色,没成想是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可若是不是愚不可及,又怎么会跟着陈家兄弟谋反作乱,毕竟被抓着了,横竖都是得掉脑袋的。
想到这儿陈闲觉得自己脖子上不免有些凉飕飕的,看着面前的魏东河的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魏东河也觉察到少爷突如其来的温柔,脸上露出了一抹怀春少女一般的娇羞,扭捏着身子侧过一旁。
看得陈闲猛地一个机灵,咳嗽了一声问:“现下什么时辰了?”
“敢叫少东家知晓,已是申时了。”陈闲叹了口气,既来之,则安之,他倒是觉得能有二次生命已是天大的运气,多少人死了便一了百了,而自己倒是再世为人。如今深陷绝地,他倒是不怕死,只不过,连带着这俩忠心耿耿的狗腿子一并下地府,陈闲当真替这俩人不值。
只是就连凑成三人被关押在此处,都实乃花了魏谢两人大气力,三人都是戴罪之身,陈闲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带着二人逃出生天的。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魏东河与他说明情况的时候曾说过,此时是嘉靖元年七月中旬,这条大福船,乃是自福建而来。
陈闲平时在图书馆内工作,众多书籍之中历史方面的信息他看得最多,他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不久之后,在西草湾就会有一场大战。
而此时,葡萄牙人的武装商船应该已经赶赴这片海域,如果这支人丁零落的小股部队撞上了他们……
陈闲大叫道:“你们还想不想活?”
还在门边张望,抠着脚皮的魏东河一下子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陈闲,旋即嚎道:“少~东~家~你莫不是犯了失心疯,咱们飘在海上,一踏足陆地,便有官兵拿我们下狱!我们如何能活!”
陈闲不耐烦地说:“想不想活,给本少爷一句痛快话!别个磨磨唧唧的!”
魏东河已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他颤着声,看了陈闲脑后一眼,像是哭丧一样大喊道:“不好了~少~东~家~他又犯病了~”
陈闲顿时心眼儿凉了半截,自己被捆在这儿,根本来不及堵住他的话头,只听耳后又有风声,心道一句:完了。
猛地后脑勺又是挨了一记,他想骂什么,都一下子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什么都说不出口,直挺挺地带着椅子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