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喜庆的新房内,郑菀死死攥紧了拳头,紧张地等待崔望的回答。
虽说希望渺茫,可说不准就中奖了呢?
“出去后,我可以让你继续当太子妃。”
崔望的回答,是郑菀万万意想不到的,她没想到
这是一道送命题。
她前日才与太子退亲,今日就移情别恋,此时他将她还给太子,看上去很为她着想,其实不过是认可了她水性杨花、贪慕虚荣的本质
换句话说,他压根就不信她对他情有独钟、情根深种。
“国、国师大人看不上我便罢,何必将我推与旁人?”
崔望双目微垂,眸光似讽似嘲:
“旁人?前日,你们还是订了婚的。”
“那又如何?”
郑菀捏紧了袖口,似恼又似傲,“我郑菀要嫁,便要嫁顶天立地的英雄,能救我于危难,便、便如国师大人之前一般。纵你是游侠、草芥,我亦不在乎。”
“再者太子曾弃我于蔽履,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嫁于他的。”
郑菀左眼写着情意,右眼写着倔强,高昂着头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崔望看着她:
“可我不愿,不肯,不想。”
一连三个“不”,显示出其推拒的决心。
“为何?”
郑菀眸中的光瞬间暗淡了下来,不一会又重整旗鼓,握着拳头自己给自己鼓劲,问:“国师大人可是嫌菀娘不够貌美?”
“你觉得是,便是罢。”
不待郑菀反应,崔望率先退了一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转头看向金玉良缘图,道了一声,“变了。”
“什么变了?”
郑菀还沉浸在方才的会心一击里,神态恹恹。
她生平最以容貌为傲,偏在这博陵崔氏子面前一再受挫,未来得及调整好心情,只木然地也跟着转头看,这一看,方才那些愤愤不平全不翼而飞了。
壁上挂的图变了!
方才还是男女对拜,现下却男女主人公却转移到了一张桌边,龙凤对烛烧得只剩了短短一截,两人手腕交缠,同饮合卺酒,看上去
情意绵绵。
她下意识回头去看供奉在龙凤对烛间的“傀鉴”,一看又是一惊:
“这儿也变了!”
镜面同时开始放起她与崔望二人同喝合卺酒之景,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郑菀忽觉桌上那对龙凤烛燃得更快了。
崔望嘴角抿成一条抗拒的直线,却仍解释道:
“皮影戏未完。”
“国师大人的意思是我们还得接着演?“
“是。”
崔望颔首。
不知怎的,郑菀觉得,周身的气温一下子下降了许多,她忍不住搓了搓肩:
“好冷。”
冷归冷,心情却是不错。
这须臾地简直是她的福地,想什么便有什么。
崔望不是嫌她、总拒她于千里么?
偏还得跟牵线木偶一样跟她演这一出情深义重。若这皮影戏还有洞房花烛的戏码便再好不过,也不知那时少年剑君会不会为了出界,贡献出他那副冰清玉洁的身子。
到时,他便是想赖账都不成。
郑菀心下想的全是不合时宜,面上却还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样,红着眼眶挪到桌边,英勇就义般往合卺杯里斟满酒,坐了下来。
崔望动作比她快些,早倒好了酒伸出一臂等着她。
红蟒袍宽袖落在桌边,被烛光漾出一丝旖旎。
郑菀瞧他一眼,慢吞吞伸出手去,若无骨藤蔓缠上了他右臂。
臂下是男人的钢筋铁骨,两人衣衫都极其轻薄,贴在一块,都能觉出崔望刚健偾张的肌腱,触之如丝绒般的寒铁。
她幽幽瞧他一眼:
“国师大人,要菀娘喝这杯合卺酒也可,我也不需你负责,你便看着我,老实说一声,菀娘当真貌丑?”
阿耶喝大了曾经说过,当初他恋慕上阿娘,便是因与阿娘在人群中对了一眼,她今日也要试试这个法子。
若再失败
嗯,再接再厉便是。
郑菀心内跑着小九九,崔望却已经抬起眼睛看她。
他那双眼睛极美,眼尾狭长,乌鸦鸦的长睫在脸上落下一片扇形的剪影,重重的烛影落入他眸中,仿佛燃起了一片灼灼火焰,火焰里有情意翻涌。
郑菀只觉得他的视线里藏着灼热又冰冷的刀锋,一寸寸在脸上刮过,引起一阵颤栗,她瞪得眼睛都酸了,下意识眨了下。
崔望颔首:
“郑清芜,你皮囊确实生得极好。”
得此一句,郑菀便心满意足了。
她将手与他的臂膀缠得更紧了些,红嫁衣的宽袖落下,露出一截霜雪般的皓腕,十指染着红艳艳的丹寇,在灯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瑰丽。
“干了。”
两人互视一眼,又纷纷挪开,不约而同地将酒灌了下去。
忽起一阵狂风,郑菀的手臂还未落下,便发觉耙镜内的镜像又变了。
东方忽起鱼肚白,一丝微光透过窗纸落进来,嗯
天亮了。
耙镜内在玩闺房嬉乐的把戏,镜中崔望正取了一支黛笔为她画眉,而金玉良缘图也一并成了“张敞画眉”的闺房之乐,竟将洞房花烛夜直接省去了。
莫不是傀鉴也有良知,知道不能窥人?
郑菀心内遗憾,身体却自觉自发坐到梳妆镜前,看着崔望含羞道:“崔、崔先生务必快些,香烛快要燃尽了。”
她擅自改了个亲昵些的称呼,崔望没提出反对。
他走到郑菀面前,回头望了耙镜一眼,对着从妆奁中挑出一支一模一样的黛笔,可等到要落时,却犯了难。
小娘子肌肤细白,一双柳眉细细弯弯,天生便是最好的模样,实在无从下手。
郑菀咬了咬唇,试探般触了他手腕,这回没遭到反对,她心一横便握住了,触之生凉,若寒冰刺骨,她眉也未皱,只道:“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