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晋疯疯癫癫似哭似笑,偶尔还能听见一声“阿娘”的哭音。
唯有这人连伤心都是安静的。
郑菀往书晋身上贴了张冰心符,便往黑衣人走去。
他直挺挺地站着风撩起他的斗篷,整个人都显得削瘦枯黄,唯有流过泪的那只眸子水洗过一般郑菀这才发觉他竟有一双极美的眼睛,浑浊退了些竟显出美玉蒙尘、明珠微瑕的质感来。
郑菀压下心头泛起的异样,想要将手中的冰心符贴上去。
便在这时黑衣人醒了过来。
他看着她那映着厚重荫翳的眼眸仿似一片冰湖这湖厚且重,在一层又一层薄羽似的冰片下,有波涛四起,一重一重地朝郑菀冲过来。
让她隐约感觉这人似有千言万语欲说却又强自压回了湖底。
“真人?”
伤阵之威竟至如斯让这枯井也成了怒涛。
黑衣人这才回神,怔然开口,出口的声音哑而涩:“郑真人。”
“真人醒了便好。”
郑菀也不知,这传说中极其强悍的伤阵为何对自己效用寥寥不过想来也跟自己修习幻术有关。
玄冰焰传说有“破妄”之效,应当也有些帮助。
只是
她看向一旁,后心贴着冰心符的书晋不疯癫了,却改成抱膝而坐,安静地流泪。
“这可如何是好?”
黑衣人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以一股不甚温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粗暴的力量将书晋提了起来,在半空抖了抖。
书晋打了个激灵,醒了过来。
这一醒,便吓了一跳:
“玉美人儿,我这、我这”
黑衣人张开了手。
书晋“噗”地落了下来,眼看便要着地,却在即将接触到汉白玉台阶时,利索地打了滚,站了起来。
他奔到郑菀面前,指着黑衣人告状:
“玉美人儿,这厮想要谋财害命。”
“快,擦擦脸。”
郑菀怜悯地看着小傻子哭得泛红的白皮脸儿,也只有这脸能看了。
“哦。”
书晋胡乱用袖子揩了把脸,黑衣人趁他们说话的间隙,抬脚上了高台,径自来到了光团前。
郑菀也随后站了上去。
与遥遥看着的不同,包裹着银铃草的光团不止一个,粗粗数去,约莫有七八个,每个里面有两三株银铃草不等。
郑菀也不贪心,取了三株银铃草,便退到一旁。
书晋也要取,却被她抬手阻了:
“不成,说好剩下的给他。”
“玉美人儿你要给我当家做主?”
书晋笑嘻嘻地道,“天底下,只有我媳妇能做我的主”
便在这时,一个光团往他身前弹去,堵住了他的嘴,黑衣人拂袖将剩余的光团一扫而空:
“聒噪。”
墨色宽袖荡开,竟有股风雅的余波。
“嘿,哪来的乡下小子?你知道我谁么我?说出来,吓死你!”
书晋气哼哼地插着腰,正欲说出那套经典的纨绔语录,比如“我爹是谁、我娘是谁”,谁知郑菀抬脚便踹了他一记:
“行了啊,嘚瑟什么,一会还得想法子出去。”
话虽是斥责,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三人里,谁与谁更亲近。
书晋一下子便眉开眼笑了,他将光团收了,示威一般朝黑衣人挺了挺胸膛,想奚落对方几句,他可还记得,这人拿了他送玉美人的簪子。
谁知这人竟冷冷地转过头去,“你”
“嘘”
郑菀打断他,“莫出声。”
脚下的白玉高台一阵抖动,如出现时那般突兀,又陷进了地里。
三人面前出现了一个斜向下的洞口,洞口往下接着一条狭而长的阶梯,黑黢黢一眼看不到底。
郑菀以魂识探了探,发觉只能往下三丈便停了。
“玉美人儿,我们要不要下去?”
书晋一脸跃跃欲试,大有她去他便跟着去的架势。
第一关已是危险重重,更别提第二关了。
郑菀略作犹豫,便决定打道回府,毕竟收了三株银铃草已是不虚此行。转身欲走时,却感觉手腕处一阵发烫。
是白掌柜送她的手环。
郑菀脚步顿了顿,书晋奇怪:
“怎么了?”
“千丝环。”黑衣人瞥了她一眼,“寻人?”
郑菀抚摸着左手腕发烫的手环,眼前却浮现出白掌柜那张沟壑纵横灰斑满布的脸。这位老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强硬而无谓,却在那时对她殷殷嘱托。
“是,寻人。”
郑菀幽幽叹了口气,她发现,自己对老人总要更容易心软一些。
“真人可欲去地道一探?”
邀请还未说完,黑衣散修却已经掀袍当先跨了出去,小半截身子消失在了台阶之下。
郑菀明白,这是要一块合作的意思了。
许是与崔望处久了,这些闷葫芦的意思,她发现自己居然一眼能看得明白,她忙忙跟上去,
“既是要合作,真人如何称呼?”
“真人?”
“无名。”
“等等我啊,美人儿。”
书晋从后急急忙忙追来,书生袍刮过狭窄的阶梯,发出“窣窣”的响动,郑菀果然停了停脚步,待人跟上来,才重新走。
一个晃眼的功夫,黑衣人已经走到了石梯转角,他未再迈步,倒像是被什么阻碍了脚步。
郑菀跟着上前,发现前方空无一物。
“啪”一声,一盏琉璃灯被黑衣人以元力点亮,漂浮在三人面前。
那灯似重瓣冰莲,幽幽烛火透过一瓣一瓣精雕细琢的花叶,落在地面,倒将这破落地照成了蜃楼一景。
这枯人竟有此等情趣,甚是雅致。
郑菀心想着,魂识只能离周身三丈,可被琉璃灯照亮之处,肉眼却能望出老远。
石梯往前一步便断了,底下是蒸腾的墨色云雾,若是不知情一脚踏下去,怕不是跌成肉泥,便是被这云雾吞了。
而云雾往前,遥遥能见一处铁索高台,圆形高台半浮于空,中间矗立着一座与无涯榜相似的白壁牌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