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茨,我把我作过的一些曲子带了过来,可以和你一起研讨吗?”
“我的荣幸,去贝森朵夫上吧,我迫不及待想弹它们了。”
被音乐吸引的李斯特和肖邦走向了钢琴,与准备茶水的夏洛琳擦肩而过。她回头看了看一起坐在琴凳上相谈甚欢的两位钢琴家,轻轻地关上了门。
波兰人的口味普遍偏清淡,夏洛琳就准备了口感比较清新淡雅的茶。刚好李斯特在茶水上的喜好和咖啡不一样,这样的茶他们俩应该都会喜欢。
等她端着茶水进来的时候,客厅里的钢琴上已经响起了美妙的琴声。
“弗朗茨,赞美你的琴技,我从不知道我的曲子还可以有这样完美的演绎方式!”
“弗雷德里克,你看这里我用这样的方式弹你喜欢吗?”
“天才的想法,我也试试!”
贝森朵夫上上演着分外和谐的钢琴交流,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搅到他们。原本单独的弹奏,慢慢被他们发展成了美好的四手联弹。
果然,钢琴家就是该跟钢琴家在一起啊。
夏洛琳瞬间心生出一种多余感来:小提琴和钢琴本就是两种的乐器,她也好想有个人能一起拉提琴啊。
莫名有些酸楚,她把茶水端到琴室的写字桌上,花篮就在旁边。抓起她的小提琴,临着窗演奏起来。
圣洁高雅的长音逐渐响起,揉弦的吟颤高歌,直直飘进两位钢琴家心里。
他们停下了演奏,信教的他们,在如此动人心弦的圣母颂面前,只剩下聆听,无须需其他。
李斯特在键盘上配合着提琴的声音,甘愿为夏洛琳弹出伴奏。长久以来的合奏变成一种习惯,只要听到她的琴声,他就容不得那把小提琴孤单。
这是肖邦不曾听到过的李斯特温柔的钢琴声,在贝森朵夫上能弹奏出这样柔婉包容的音色,让他对这位钢琴家有了些嫉妒。
嫉妒他能在钢琴上的随心所欲,嫉妒他能这样完美地融入那把小提琴。
他做不到。
八十八颗琴键,没有他的位置。
圣母的赞歌结束了。在听到李斯特钢琴的一瞬间,夏洛琳就笑了。
酸楚是什么,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先生们,原谅我用这种方式打断你们。茶水,再不来光顾的话,我就要下去为你们泡第二趟了。”
她在阳光下的邀请,充满着温暖的味道。
三人愉快地在琴室里这张写字桌上品茶聊天。期间李斯特预留肖邦一起用午餐,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就去找斯特里普夫人商议菜肴。
前段时间安娜来了信件,说她决定回雷汀住一段时间了,没有什么大事比如结婚不要催她回来。还叫他们不要担心她,她现在养了只小狗,日子过得很快活。
没有安娜在,李斯特入遇友人拜访,要么是出去宴请,要么就是拜托斯特里普夫人。今天的客人让他更想多些时光弹琴,决定就在家里用餐了。
主人走后,琴室里有些空寂了。肖邦和夏洛琳都默契地选择喝茶,并没有开口说话。
“如果可以的话”
“什么?”
夏洛琳听到肖邦的呢喃,但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肖邦放下茶杯,专注地看着她。
“我是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您单独合奏一曲。你愿意吗,洛琳?”
他还是没能抗拒那把小提琴的诱惑,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意愿。
“当然可以,弗里德里克。”她干脆地答应了他,“推荐你使用那架埃拉尔,我更喜欢这架钢琴,也觉得它比贝森朵夫适合你。”
“可以即兴吗?让我选曲子太难了,我想用自己最喜欢的状态来。”
“谨遵您的意愿。”
谁不知道呢,肖邦弹得最棒的曲子,永远是他即兴演奏出来的旋律,这比他记录下来的音符还要美得多。
清亮的埃拉尔开始了它的歌唱,它有些轻快,却带着些许透明的忧郁。夏洛琳仿佛看到了一条悠长的小巷。而后沉重的低音砸下,越来越紧凑的音符开始营造出一种溺水般的窒息感。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以他的视角讲述的故事。
小提琴在这一刻响起,明亮的音色驱散着所有的痛苦。它像一双手,将那种窒息逐出肖邦的世界。轻缓的旋律带着温暖的温度,抚慰着那些说不出的哀恸。小提琴引导着钢琴,她在教他呼吸。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以她的视角讲述的故事。
而把钢琴和小提琴合在一起,就是肖邦与夏洛琳。
“你总是这样容易察觉别人音乐里藏着的说话吗?”
“不,那是因为你想讲给我听我才听得到呀。”
果然,和她合奏,是一件非凡快乐的体验。
结束了音乐的回忆后,肖邦又得到了她至诚的回答。
他心念一动,右手在钢琴上,轻轻敲出了一小段简单的旋律。
夏洛琳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盯着那双平静的蓝眼睛。她浑身颤抖,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念故乡”,是绝对会被遗忘的、来自未来的乐曲。
“洛琳,什么时候也让我听听你藏在音乐里的说话吧。”
他停下手指,微笑地看着她。
“你你记得多少,又猜到了多少?”
她紧咬着唇,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很神奇,这是我唯一能记下的一段,也有了一个最不像真相的猜想。”他慢慢靠近她,温和地安抚着她,“我没有别的意思,洛琳,我永远都是弗里德里克肖邦。你如果不希望我记得,我从此以后不会再提起。如果你愿意,我会做一个忠实的秘密倾听者。”
“请不要害怕我。我只是觉得,你是位好姑娘,太沉重的东西压在心里不太好。”
他温暖的手轻轻点抚在她额头,像是神灵解救迷途的羔羊一般,让她一瞬间就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以弗里德里克肖邦的名义起誓,我绝不会背弃夏洛琳珍贵的信任。”
他,真的是天使啊。
门外
商议好了午餐的李斯特再准备进门时听到了屋子里的钢琴声,他停下了开门的动作,细细品味着这极具故事意味的即兴演奏,生怕开门的声音会打扰这美妙的乐思。
但当他熟悉的小提琴声响起的时候,他却没办法在用一颗平常心来看待这段音乐了。
那合奏的旋律是故事,是一段真正的故事。
关于巴黎,关于两个音乐家,关于一次相遇。
他的手指在门上渐渐收起,最终变成拳,修好的指甲咬住了掌心的肉。
那丝细微的疼痛是羡慕他承认此刻,他是该死地羡慕那一场浪漫的、命定的邂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