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的话还没说完,长公主手里玉盏嘭地一声就落了地。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的屋里,长公主的嗓音低沉暗哑:“蓝筹,你再说一遍,玉牌的背面刻了什么字?”
这一声仿佛碎在了李嬷嬷的心坎儿里,她瞬间就面无血色:“刻了个宁字”
一个字落地,再一次死一般的寂静。
“兰心,你方才要说什么?”须臾,长公主嗓音低哑地问。
孙嬷嬷顿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背后惊出一身冷汗:“门房传来消息,说是有个姑娘寻到府上。如今正在门外候着”
“去!”长公主站起来,“兰心,你去,你亲自去把那个姑娘给本宫带进来!”
孙嬷嬷应声便走了出去。
李嬷嬷缓缓地抬起头,正巧迎上长公主一双锐利的眼睛,心里那个弦嗡地一声响。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是好像也没什么可说。惊慌的心思被这一吓倒是越发清醒,只觉得整个人软趴趴,根本撑不住。
“钱聪可还有什么没说?”
李嬷嬷扶着地面的手,不知要怎么为自己辩解。事实上,哪怕她是为主子着想,但做出这等替主子做主的事儿,就是大罪。她手指隐隐抽搐,低声道:“说是他拓印了玉牌上的花纹,要亲自呈给主子您瞧。”
长公主:“花纹呢?”
“奴婢,奴婢,在钱掌柜的手中。”
长公主非常的失望,盯着这伺候了她大半辈子的人,扬声唤了来人。等两个小丫头小跑着进来,长公主立即吩咐他们去玲珑玉器铺子,将掌柜的钱聪给招来。
小丫鬟哪里敢耽搁,得了吩咐,转头就往玲珑玉器铺子跑。
另一边,孙嬷嬷赶到府门前,就只见到满地的鲜血和仓促地擦拭着地钻缝隙里血迹的门房。她焦躁地在大门前打转,把门房从头到脚地审问了一遍,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祸不单行。老姐妹这一念之差,与主子半辈子的情分,怕是都要到头了。
“人被掳了不知道报官?”孙嬷嬷要被这无用的门房给气死,“胆敢在公主府门前行凶,你都不知管上一管?就这般任由人被掳走?你脑子是被狗吃了?!”
那门房本就是个不大聪慧的,激灵得话也不会有两个人守着门。
糊里糊涂地就往地上跪。
孙嬷嬷被他气得心口疼,这时候也没工夫问长安的长相,直问出了马车的方向。连忙招二十个府卫,立即就要追。
不过这从府门口到内院走这一遭,半个时辰都过去了。便是追,也见不着马车的影儿:“你可看清楚了那车?认不认得是哪里的样式?”
马车就是一晃而过,门房就记得一个颜色:“红木的,镶了金。”
孙嬷嬷沉吟,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但光着两个不够,这一片住得都是富贵人家,红木马车不少有,镶金的更不缺。
还是一直候在门口等着的翠娘急忙凑上来:“小的瞧见马车上的家徽。”
翠娘素来是个心细的,当时马车匆匆擦着骡车过去,她就在骡车后面坐着。因着眼力好,她整好瞧见了那辆车上镶嵌了一个兽首一般的徽章。翠娘不识字,但会画花样子。公主府的下人取来了水墨,她当即就画了出来。
孙嬷嬷一看,这不是礼部尚书府的家徽吗?
转念再一想门房小厮称那疑似郡主的女子貌美,顿时就明白了。定然是礼部侍郎家那个色胚子折腾出来的事儿。因着府邸都离得不远,礼部侍郎长子多年的荒唐与张狂,这附近都有所耳闻。但因着犯不到公主府来,公主府的人便没放心上。
孙嬷嬷心里头冷笑,王家那孽障的胆子可真大!真当公主府是泥捏的!!
冷笑着,她带着一群公主府府卫直奔礼部尚书府而去。
礼部侍郎府与公主府离得不算远,半个时辰就到了。孙嬷嬷带人赶到之时,王冲正对着床榻之上的美人束手无策。不因别的,就因长安力气大,性子太凶。若非多上几个人来制住她,光王冲一个人,根本近不得长安的身半分。
可这般美人,王冲是打死也不愿别人的脏手去碰的。所以一时间,两人在屋里就僵持上了。王冲不是没拿好话哄,奈何长安油盐不进。
“美人儿你说吧,”王冲自问是怜香惜玉的人,“你要怎样才肯跟了我?”
那日碾蛋之仇,在对上长安一双清艳艳的双眸后,都化作了痴意。
王冲捂着怦怦跳的胸口,只觉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比玉琼楼的头牌清霜姑娘都美上百倍不止:“本公子今年二十有三,相貌堂堂又出身高贵,家财万贯不说,还最懂女人心。屋里没个正妻,跟了我也不怕有人磋磨,何乐而不为?”
长安都懒得跟他说一个字,手上抓着个半人高的香炉,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力气大就是这点好,她要威胁别人时都不怕搬不动东西。瞧她这尊香炉,至少二十斤。只要这色胚敢凑上来,一香炉下去,绝对能给他开瓢儿。
王冲显然也怕她动手,巴巴地在围着她打转。
孙嬷嬷带着人闯进来的时候,一看到床榻之上的长安,心里就信了八分。盖因长安的这张脸,从眉眼到嘴角都是姜家人会有的模样,尤其此时横眉冷对王冲的倨傲神态,像极了已逝的安澜候,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姜致修。
一群人冲进屋里,孙嬷嬷出神地看着长安,仿佛看到了少年时期的姜致修。
剩下的不必孙嬷嬷吩咐,一群人上去就压住了王冲。孙嬷嬷亲自走到榻前,古井无波的眼睛死死定在长安的脸上,须臾才轻声细语地道:“这,这位姑娘,奴婢是公主府的下人,奉主子之命,来接您回府。”
孙嬷嬷称呼上虽未认下长安,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然是认可了长安的身份。
长安闻言一愣,清凌凌的目光十分直接地锁定在了孙嬷嬷的脸上。孙嬷嬷垂下眼帘避开了她的视线,并不敢与她对视。
挑了下眉,长安从榻上下去,随孙嬷嬷走。
孙嬷嬷去接长安这一个时辰的功夫,玲珑玉器铺子的掌柜已经跪在了长公主的脚下。李嬷嬷全程沉默地跪在一旁。
钱聪从袖口里掏出一叠纸,恭敬地递上去。
只见这薄薄的一张纸页上,姜家主子特有的花纹跃然纸上。往下看,那玉牌的前后两面都拓下了印子,背面的地方,清清楚楚地拓印了一个宁字。
虽然时隔久远,但长公主还是一眼认出了。宁这个字下勾拖得老长,是她儿子特有的写字习惯。即使这是雕刻,笔迹依旧掩饰不住。
这个玉牌,是真的。
长公主面上沉静,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她下意识地吐出一口气,眉宇间的冷静就如被摔碎的镜子,一寸寸地碎裂了。屋里再一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寂,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叫李嬷嬷的背脊再也挺不住,塌了下来。
长公主抚摸着这个字,眼眶渐渐湿润了。
“你说来找你的,是一位公子?”
钱聪低着头,不敢隐瞒:“是的主子,一位红衣的公子。”
“他说替内人寻亲?”
“是的。”
“那姑娘才十四周岁没到,竟然就已经嫁人了?”长公主无法接受这一点,哪怕还没见到人,她也觉得心口压了一块大石头,喘不过气。
钱聪多伶俐的人,立即就宽慰道:“那位公子仪表堂堂,谈吐文雅,应当是个良配。”
长公主突然爆喝:“十四岁生辰都没过!什么狗屁的良配!!”
钱聪吓得浑身一抖,整个人趴伏下去,一头的冷汗。
长公主再也坐不住,刷地站起来,哆嗦着绕屋子愤怒地打转。她越是转越是恼火,越是想越觉得怒火中烧:“兰心呢?兰心去哪儿了!叫她去找人,怎地这么久不回?!!”
这时候立即小跑了一个人前来回话,将府外的事情又报上来。
只见素来沉静优雅的长公主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矮几,挥袖便拂倒了一片玉器瓷器。该死!该死的!这些贼人胆打包天,全部都该死!!
“找!给本宫立即去找!”长公主怒喝,“找不回来人,你们都不用回来了!”
李嬷嬷垂死挣扎:“主子,您消消气,这人还没瞧见,万事还做不得准。再说当初是亲家舅爷亲自去江南接的小主子,也不一定就抱错”
“你闭嘴!”长公主多少年没发过这么大火气,“这件事,等本宫回头再跟你算!”
长安被人带进公主府,已是午时之后。
而此时出门会友的姜怡宁从马车上下来,发觉府上寂静无声,十分的诧异。她扶着下人的手一步一步走进内院,游廊上的下人都行色匆匆。便是被她喊住,也不敢透露什么。姜怡宁心中吸怪,似乎她不在的这半日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但左思右想,不觉得这满府的异样会与自己有关。于是便跟往常一样,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长公主的院子跟她说说话。
长公主的院子在府邸的东南方,离外院不算远。
往年是为了迁就姜老太爷姜尚知,如今姜尚知去了,长公主住惯了便不愿意挪动。姜怡宁今日是去得户部尚书府。贵女们聚首自然是一番曲水流觞,姜怡宁自然又给添了一首绝唱诗作。想着今日被吹捧的情形,她牵起的嘴角就下不去。
她走得慢,绕过外院的花廊,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长公主的院子。
越是靠近,姜怡宁才发现,长公主的院子比府外更安静。平常守在门口见着她来总会热情迎上来的婆子嬷嬷,今儿一个人也没有。
她站在正屋的门前,与贴身丫鬟对视一眼,疑惑地踏上了台阶。
四处都没人,正屋门前也没人守着。姜怡宁心里莫名,只道祖母的脾气未免太好了。竟然叫这下人玩忽职守到这等地步。心里想着,她掀开珠帘便走了进去。这一个月来,她都是这样的。府上所有的地方,没有她不能去的。
姜怡宁如今已经习惯这般,进了正屋,她脚下没半分停顿地就往内室去了。
一进屋,就看到长公主端坐在窗边的软塌上,保养得宜的脸上面无表情。而她的脚边,素来体面得脸的李嬷嬷满身狼狈地跪着,另一边,则是一个没见过的中年男子。姜怡宁眉头跳了一下,挂起笑脸便走到软榻边,挤着长公主坐下。
“祖母,您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姜怡宁嗓音软甜,这等养在糖罐子里才能泡出来的理所当然,让长公主脸色有一瞬的僵硬,“李嬷嬷是犯了什么错吗?”
她笑得温柔,“若是犯错您只管罚便是,千万莫气着了自个儿。”
跪在地上的李嬷嬷浑身一僵,低着头没动。
“祖母可用饭了?”没有人接话,姜怡宁也不怵。这两个月,她差不多摸清了长公主的性子。冷淡是天生的,但疼爱她也是实打实的,“婉玉家酒太好吃,孙女吃多了便没怎么用膳。不若现下陪您用一点?”
一声声娇软的话语,长公主终于开了口:“怡宁。”
“嗯?”姜怡宁正眨眼。
“你坐到一边去。”
姜怡宁挽着长公主胳膊的手一僵,不解地抬眼去看她。然而长公主并没有看她,只等着孙嬷嬷带人回来。
屋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低着头,姜怡宁终于收起了嘴角的笑。她心中不祥的预感更重了,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忽然间前所未有的叫她难受。左思右想的,她没在这个时候撒娇卖痴,听话地起身,走到长公主右下手,挑了一个椅子坐下。
大约过了一盏茶,安静的门口,终于传来的动静。
姜怡宁发现长公主搭在膝盖上的手动了,然后慢慢揪住了膝盖上的裙摆,一寸一寸地收紧。她眼皮子猛地一跳,顺着长公主的眼睛也看向了门口。
就见背着光的门口,渐渐出现了一个人身影。
这人身穿着对于姜怡宁来说十分寒酸的衣裙,但胜在干净整洁。背着光看不到脸,只觉得身姿纤细窈窕,胸脯却高耸饱满。随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姜怡宁还发现这个身材十分诱人的女子有一只纤长优美的脖子
脖子上,有一张令窗外的娇花黯然失色的脸。
长安跟着孙嬷嬷,虽然形容狼狈,但她走得很是理直气壮。发带在挣扎之中丢了,此时一头的青丝凌乱地披在肩上。乌黑的发,凝脂般的皮肤,她整个人被屋外的光勾勒得仿佛一尊玉雕像。一双清凌凌的眼冷淡又干净,抬起来,直勾勾对上上首的长公主。
长公主刷地从软塌上站起来,惊呼出声:“致哥儿!!”
瞬间,姜怡宁的脸煞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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