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的事想那么多干嘛?那又没有多少钱。”成远不在意地说。
“你别想那么多了,反正是赊销布,有多少拿多少,先把布领回来再说。你去晚了就没有做被褥的面料了。”顺子姐、大姐也帮着说话。
顺子妈想了想,也是,到明年再说吧,说不定去晚了就真没了。
这次镇里的合作社处理一批斜纹棉布,是按人头发放的,每个人都有几尺。布发下来,并不要马上交钱,什么时候交,要交多少,都不知道。顺子妈有些迟疑,但一想到文子那行李,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要了再说吧。于是顺子妈去合作社里把賖销的棉布买回家了,正好够文子的被褥用的。
文子的行李总算准备好了,顺子妈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笔“赊账”,顺子妈对别人谈论棉布赊销变得敏感起来,她怕以后还不上。以前她上班时是有工资的,后来饭店承包之后,都各干各的了,就没有了工资了。家里平时花不了什么钱的,小本生意,一切都把平时的花销给包了。
并不是完全没有钱的,家里每天都会有一些零零细细的收入经过顺子妈的手的。成远给她出了个主意,把那些乡邻来磨粉、磨豆的钱收好,就当自己的工钱来看待就是了,不用多久钱就能凑够了。还那赊账还不是小事一桩?
“这怎么行,那还不是家里赚的钱?又不是我赚的。”顺子妈想了一下,她觉得不是那回事,于是跟大姐说。
“我的妈呀,你算得这么清干嘛?你只要能凑够钱就行了,去管那么多。”大姐说。
“那不是我要的意思了......”
“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每次把那些钱收到之后,扣除一点电费什么的,扣一半出来,别的就算你的工钱不就可以了?”大姐开导起来。
听到这个算法,这让顺子妈心里好受了很多,她说:“那我先凑够这賖销的钱,后面就不这样算了啊。”
“我看这样可以,先凑出来再说。”大姐一边说着,心里却想:“算这么清干嘛?不都是你们家的吗?真是多此一举了。”
顺子妈很快就攒够了这笔钱付赊销棉布的钱,有了钱,她就想赶紧把賖销的钱还掉。
黄叔来逛街了,还是会象往常一样地来坐坐。这已经是黄叔的习惯了。自从顺子爸去世后,跟顺子妈聊得最多的也就是黄叔了。
“你家那棉布赊销的事现在怎样了?”顺子妈的意思是什么时候要还了。
“现在都没有听说啊,我家也赊了不少,按人头我家有六七个人那么多,也不知要多少钱,既然没催还钱,就先不管它吧。”黄叔倒是看得开。
“我备着那些钱,也不知要什么时候还,欠着个钱总不舒服。”顺子妈叹了口气,透露出一分焦虑。她不喜欢欠人钱,欠了钱就感觉不自在。
“你呀,还是跟你那老倌一样,老去想这种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再说你家还有儿有女的,去操这个心干嘛。要向我学习,这种负担都应该是他们去承担的了。”黄叔说的很有道理,但他不懂那笔赊销对顺子妈的意味着什么。那是她为文子备的行李,她不希望成远或顺子姐来承担这事,她只想自己承担着。
越是没有人催交这笔钱,不安的人就会越来越多。院子里别的家庭主妇们也开始打听起这件事来,这样一来还賖销的钱这件事成了大家的话题了,时不时就聚在一起聊这件事。
“你们这些人啊,真是有闲心,坐在一起就聊这事。”有时成远遇到了就会插上一句,然后摇摇头。
“你是家大业大,不为这种小事操心。”到了这个时候,成远就会成为这些妇女们的取笑对象,最后成远也不说这事了,遇到她们聊这话题,就远远地干活去了。
慢慢地,再也没有人聊起赊销的事了。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顺子娘的的钱包里却总是放着这笔不知什么时候要付的赊账。一年一年过去,却从不见镇里合作社来收钱。这些布就象让大家白领了,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后来,顺子娘不知听谁说,镇里把一部分上级拨来的救济款,冲掉了那时的赊销款,这些领布的钱真不用还了。也有人说是供应社那些门面都卖掉了,用卖掉的钱抵冲了那年的赊销款。更准确的应该是成远提供的信息,说是现在国家给革命老区拨了钱,上面用这笔钱把赊销款还上了,今后再也不会有棉布赊销这种事了......
不管怎么样,这笔赊销的棉布钱确实再也没有人再提起,更没有人还过,慢慢地再也不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