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还没睡呢?”
“时辰尚早,再说,海公公不是也没睡吗?”
“嗨!”
安海嘬了一口烟,缓缓吐出。
“这人上了年纪啊,觉少,再说,这些年,要是不守着殿下,我还真放心不下。”
透过窗户,周子善看了看屋内睡得正香的王沐,这孩子的睡姿着实不敢恭维。
“不知能否借您的烟袋抽上一口?”
周子善将目光从王沐身上收了回来,看着安海问道。
“能,当然能了,周先生不要嫌弃我老头子脏才是啊!”
说着,安海将烟锅搁到脚下磕了磕,小心翼翼地将还夹杂着火星的烟灰踩灭,从烟袋中取了些烟丝重新填着。
周子善看着安海这一系列的动作,微微一笑,大喇喇地坐到了台阶上。
“周先生快起来,地上凉,小心……”
“嗨!”
周子善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衣摆。
“行伍出身的哪里管得了这些,当年在战场杀敌的时候,整日幻想的就是有一天能像今天这样,坐在咱平阳的台阶上,抽一口旱烟,只是……”
周子善说着,从安海手中接过了烟杆。
“只是当年一起做白日梦的兄弟们只能下辈子圆梦了。”
安海没有说话,掏出火石,给周子善点着了火。
“呵,这大周的烟叶就是不一样啊,香而不呛,不过比起咱大秦的烟叶,劲儿差了点。”
“对头,周先生看来也是老烟枪了。”
“嗨,以前跟着我的那几个毛头小子里,有一个就好这一口,每次甭管去哪,这烟杆子就是不离手,咱也是好烟之人,每次来了瘾啊,就朝他要上一口,那滋味,地道!”
“那后来呢?”
“后来?”
周子善长长地吐了一口烟。
“后来啊就战死了,末了还忘不了抱着他的烟杆子。”
烟雾弥漫,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要我说啊,也是活该,都上了战场了,腰上还非得别着个破烟杆,你说那脑袋还有地方放嘛!”
安海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今晚的月色正好,犹如一抹银纱,笼罩了整座青云小筑。
“周先生,殿下是个好娃娃。”
许久,安海终于开口了。
“是不是好娃娃要看过才知道。”
周子善回过头,望向安海那双浑浊的眼睛。
“也是个苦命的娃娃,周先生,以前的时候我老觉得,傻人有傻福,所以,念什么书、练什么武、争什么功名利禄,殿下能够安安稳稳地在这青云小筑过过日子那比什么都强。”
安海接过周子善递过来的烟杆,嘬了一口。
“可是后来发现,该来的总会来,我们这些个老家伙还能护得了他多久呢?等哪天我们走了,万一宫中那几位突然发了狠,就这青云小筑尺寸之地,又能支撑多久呢?到那时候啊,我们可就真没脸去见夫人了……”
“夫人?是那位……”
周子善的话刚出口,只见安海摇了摇头,将烟杆递给了他,站起身,恭敬一拜。
“三皇子殿下尚且年幼,心智还不成熟,免不了会给周先生您添许多麻烦,还请先生能够看在老奴的面子上,严加管教。”
“老哥哥!”
周子善见状,也站起身来,可他看了看安海那佝偻的腰,叹了口气。
“缘起缘灭,罢了罢了!”
说完,他便坦然接下了安海的这一拜。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看着月光,抽着烟。
平阳的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