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像是这女儿是我一个人的一样!要不是你没教育好她她会这么丢人现眼吗?!”
在客厅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的中年男人大步跨了出来,看得出他原本不想参与妻子教育女儿。更明显的是他一看见那满地的丁状物就一脸青黑,大有要把顾凌霄拖去浸猪笼的架势。
顾凌霄的闪神只是片刻。这具身体很完整,没有外伤也不衰弱,然而原本该在其中的灵魂却是死一般地沉寂了这让顾凌霄几乎是立刻就接收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与常识。
这具身体的原主叫阮软。人如其名是个外表软内在软连性格也很软的软妹。
因为从小到大就这么个任人揉圆搓扁的泥人脾气,阮软经常被人欺负了也说不出苦来。小学的时候还好,到了初中高中她就成了一些同学欺负霸凌当好玩儿的对象。到了大学报志愿她父母听都不听她想考什么学校,直接就给她报了幼师专业。说是幼师以后好嫁人。
阮软这种硬不起来的性格哪里能违抗父母?然而她心知肚明幼师根本就不适合她管人是需要脾气的即便是幼师。你要镇不住那一群熊孩子熊孩子分分钟就给你变恶魔。到时候哪家熊孩子出了点事怪兽家长不光能让幼师名声扫地滚出教育圈,还能让幼师和幼儿园陪得倾家荡产。
幼师要应对的还不仅仅只是熊孩子和怪兽家长幼儿园还有幼儿园上头的领导机构也不是好说话的。孩子的身高体重不达标就扣老师工资,家长不满意投诉幼儿园也扣老师工资老师为了那点工资大多都是明哲保身、委曲求全。
像最近有个幼儿园就被曝出了为敛财而拿霉变食物给孩子们充当营养午餐的事情。阮软不是个没良心的人,她反复问自己,如果你看到了这种事,你会为了孩子们出头吗?还是说你会为了自保而选择像其他的老师们一样默不作声呢?
为孩子们出头不但工作保不住,难说还要被人报复。不为孩子们出头呢,这又是眼睁睁看着恶人毒害孩子们,阮软知道自己受不了这种良心的谴责。
阮软就这样在对未来的恐惧中念完了幼师。天空在她眼睛里是灰色的已经好几年了,她多少发觉自己得了抑郁症,然而阮软不敢对父母说。
雪上加霜的是父母为她相了亲,还塞了个“男朋友”给她。男朋友对待阮软的手段就是无限贬低,稍有不如意就加以叱责惩罚。终于,阮软不堪重负,某天说是想念母校,回了趟师范大学,然后鬼使神差地从最高的教学楼上一跃而下。
阮软想着自己的一生终于能结束了,很是解脱庆幸,再睁开眼睛却是回到了高考后。
阮软懵了,但也很快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实。她决定不再重蹈覆辙,高考后的假期她拿着自己攒下来的压岁钱离开了家,一边在小超市里打工一边去看了心理医生。
认真耐心地与心理医生沟通交流,每天按时按量的服药,阮软明显能感觉到自己有所好转。然而她的父母找到了她,一口咬定她没病,她就是不服父母给她填了幼师专业在作,强行把阮软带回了家。
阮软试着与父母交流,想说明抑郁症是什么样的病症,她父母却大吵大嚷说阮软就是心理扭曲,说自己是精神病来折磨父母,要父母顺了她的意。
沟通未果,阮软还是去了幼师专业。她顽强地与抑郁症对抗,加入了同样患有抑郁症的病友群,和小伙伴们一起寻找着对抗抑郁症的方法。
不得不说,幸福的人同样都是心满意足,不幸的人却各有各的不幸。病友们都有自己的苦恼。素不相识的他们相互鼓励、相互打趣,偶尔有些人的头像灭了就再也不会亮起。大家也就心照不宣的明白还在坚持的同伴又少了一个。
和阮软很熟的姐姐消失了大半年,阮软灰心地想着姐姐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毕竟姐姐已经寻了好几次的短见,说不定这次就没人再救她了。
然而这个姐姐回来了,她还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她要结婚了!
原来每次在姐姐自寻短见的时候救姐姐的都是她的邻居弟弟。邻居弟弟用他无微不至的爱与关心一直支撑着姐姐,两人离开了原本居住的城市,远离了让姐姐痛苦的环境,现在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和群友们视频聊天的姐姐看起来十分幸福,无数群友哭着对她发去祝福。还有人打趣地要姐姐退群吧!她这么幸福以后再也不可能抑郁了,倒是不要让群里的抑郁感染了她。
姐姐的准老公却十分郑重地在视频里向群友们低头,说姐姐很珍惜群里的朋友,请让她继续留下来。
群友们感动得一塌糊涂,哪里还说得出“不”字?再后来姐姐就结了婚,又拉了几个关系亲近的女孩儿建了小群。在讨论姐姐如何走出抑郁的时候,姐姐有一次在无意中说过:我与我们家那位肌肤相亲之后总是觉得特别安心
群里都是成年的姑娘,对于自己的另一半都是有所憧憬的。可抑郁症患者很难与一般人建立起信任关系,能正常恋爱的抑郁症患者少到几乎可以说是没有。所以大家讨论着讨论着就七拐八绕地到了不要男人如何进行为爱鼓掌的环节上。
阮软因为上辈子的事情,对男人有很大的抵触。但对那方面多少还是有兴趣的。她忍着羞耻网购了一个会振动的小海豚回来。
从此阮软的人生新大门打开了。父母不与她沟通?没关系。父母不认可她?没关系。没什么悲伤难过是她的小海豚不能为她排解的。比起吃了会让脑子变笨的那些药来,效力只有短短的一小会儿的小海豚更让阮软依赖。她明知父母找到了这种东西一定得把她生撕了吃掉,她还是忍不住用自己打工的钱去买一个又一个的玩具。
今天就是东窗事发的日子。阮软那一箱子玩具被她妈妈找到了,而阮软在妈妈的骂声中无地自容,只想当场死去。
于是她将自己的精神完全封闭了起来,如果顾凌霄没来,她大概就会不说不笑、没有任何的反应,犹如植物人那样衰弱直至死亡吧。
顾凌霄说不出什么滋味,因为阮软最后只留下一个愿望:她希望世界上不要有“阮软”这个人。她想抹掉“阮软”这个存在。她想变成别的人。
“真是翅膀硬了你!我们给你的钱你不拿来学习不拿来做正事,就拿来买这些东西了是吧!?你才多大年纪?连婚都没结!真是下贱!下三滥的破烂货!谁还会要你这种破鞋!”
臧丽新越说越气,一想到女儿不是处女就等于没了“贞洁”,等于会在婚恋市场上掉价,她就气得要给女儿几耳光,打醒不要脸的女儿。
说话就好好说话,顾凌霄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些人仗着自己辈分高,动辄就要动手。她在臧丽新动手之前先后退一步,臧丽新这一巴掌顿时挥了个空。
“你还敢躲了你!!”
臧丽新大怒,气得眼睛都是通红的。她见女儿敢往客厅躲,干脆追着女儿冲向客厅,飞起一脚就朝着女儿的腰上踹去。
这一瞬电光火石,与臧丽新近在咫尺的顾凌霄本该被臧丽新踹到在地。偏生顾凌霄背后就像长了眼睛,她往旁边一侧身,臧丽新这一脚就与她擦身而过。
臧丽新踹人时已是怒极,哪里会考虑什么平衡问题?她这一踹落空,脚根本收不回来,就这么直接在自家客厅里劈了个叉。
阮敏华本来也在生气,骤见老婆踢人不成反劈叉,顿时一个没憋住就喷笑出声。可惜他忘了自己两指之间还夹着香烟,香烟已经烧到了烟屁股上。他这一喷笑,一大截烟灰就掉在手上。
烟灰滚烫,烫得阮敏华猛然松了手。结果烟屁股也往下掉,正巧就掉在男士塑料大拖鞋的型中空里。阮敏华“哎唷!”一声,脚上一抖,连忙踢开拖鞋扒开自己的袜子。也就这么片刻的功夫,他的脚背上已经被烟屁股烫出了个水泡来。
臧丽新才四十五岁,还不能说是“一把老骨头”的年纪。她平时也挺注重身体保健,时不时就去楼下和小区里的老头儿老太太们一起跳跳广场舞。可是广场舞最难的动作也不过就是扭扭腰、抖抖手,谁会玩儿劈叉?臧丽新这叉一劈下去那是疼得哭爹喊娘,爬都爬不起来。
见顾凌霄要往自己身边过,臧丽新怒而哭喊:“你这个死没良心的白眼狼!还不快扶你妈起来!”
见顾凌霄无动于衷,面上挂不住的臧丽新又去喊阮敏华:“姓阮的!你是不是死了!?我都这样了你也不知道过来帮把手!!你个自私鬼!”
阮敏华“嘶嘶”着吹了吹自己的脚背,他本来是想去扶一把老婆的,不料兜头而来的就是老婆的怒骂。
这下可好,本来在针对顾凌霄的两个人相互怒骂起来。这个指责那个没有良心,那个指责这个连教育女儿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最后夫妻两个骂成一团,连诸如哪天臧丽新多看了院子里某家男人一眼,阮敏华成天打麻将不着家之类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都拿出来又骂了一圈。
顾凌霄默默地收拾了阮软的东西。看见她拉着拉杆箱出来,臧丽新一下子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堵到了门口。
“你要去哪儿!?不许去!你今天敢跨出这门去我就打断你的腿!”
顾凌霄少见地皱起了眉。
她真是不明白臧丽新是怎么样的脑回路。在家里,女儿方方面面她都看不顺眼,女儿做什么在她看来都有错可挑。既然这么讨厌女儿,那干嘛不和女儿分开,给彼此点距离,也好不碍彼此的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