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林霖界回来后,许是为了逃避心底如沸水一样不断咕噜炸裂的愧疚,小小突然对修炼产生极大热情,早早将全部身心投入到天原果之争的准备工作中。直到五年后,叶来亲自将她从演武场的擂台上提出来扔到山门外。
“师傅是要我下山历练?”
“是。”
“那师傅觉得徒弟现在的修为,去哪里比较合适?要离开苍南界吗?”
“赵国。”
“……”
五年时间,被法术毁败的木府在原地重新立起。因是请同一批工匠照着最初的设计图修建,所以假山亭台,画廊楼阁都与从前无异,荷花池里也依旧粉绿一片,荷香四溢。
她院子里那个缩小版的荷塘,也在。拱桥下,仍系着一叶青舟。只是府外那棵长了近百年的木樨树不在了。它正对着窗口的那间书房的主人,也不在。
面对木桐夫妇二人看到她独自站在门外时欣喜之下的落寞,面对薛芷兰嘘寒问暖之后的欲言又止,小小终于熬不住,跪下来,报丧。
白发人送黑发人。纵然他们夫妻二人了解修行的艰险,也早有过心理准备。但真的听到噩耗时,仍是不可置信。而后,便是痛彻心骨的哀痛与悲怆。
小小低埋着头,不忍看二人的反应。她只知道死一般的寂静后,是沉闷的一声响,是什么东西跌落至地的声音。
然后,便是一个粗鲁的拥抱,她整个人被一双手死死窟着,头抵在冰凉柔软的衣料上,后脖颈一片湿凉。
“娘,对不起……”她的声音喑哑,
“樨儿不哭!是楠儿,楠儿他命不好,不是你的错……”
没有遗骸,重建的木府里也没有木楠的旧物。小小只能把腰间那个木楠装吃食给她的储物袋取下来交给木桐,来为木楠立衣冠冢。
丧事之后,木桐夫妻仿佛老了几十岁,面容憔悴。而那位素未谋面的祖父,更是一病不起,没多久便去世了。
小小去探病时,他眉目间满是衰败之气。那风烛残年的模样,看不出丝毫记忆里喝声如雷,老当益壮的影子。大夫开的药,他不吃,小小给他喂可供凡人使用的丹药,他也摇头:“留给你爹娘吧!祖父是寿元将至,不是病。”
“这药,也可以延年益寿。”
老人依旧摇头,还轻笑了一声,然后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小小为他渡了丝灵气,他才平复下喘息,强撑了笑脸,哑着嗓子低声道:“不延了。不曾有遗憾,何必与天争命。楠小子聪慧,也更怕孤独,老头子还是早些去陪他罢。”
一月之内,月初送黑发人,月尾送白发人。接连两场丧事,木桐双鬓都给熬白了。三十多岁,看起来却似五十有余。小小看着心疼,再不想他操劳。便和薛芷兰一起劝他辞了官,将家搬到了苍云山下的小村庄里。
木枫本身便未入官职,自然也一起跟了过来。原本三人还烦恼不知道给他找个什么事打发日子,不想他自己不知何时自学了些岐黄之术,便当了个赤脚大夫。没事儿就上山采药打猎,有事儿就被请出去看诊,竟还比在赵都时忙碌了几分。
村庄并不大,以小小目前的神识强度可以一览无余,所以她偷偷看过木枫出诊。背着个小药箱,望闻问切,看起来是那么回事。
快到了吃饭的点儿,木枫还没回来。小小用神识扫了扫,发现他还在村长家里,正蹙着眉和那个隔阵子就晕倒的“林妹妹”隔着床帐说话。便直接传音催促:“木枫,演戏演够了快滚回来吃饭!一炷香内不到,我就先开吃了。”
入戏正深的木枫被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小小吓了一跳,面上却无丝毫变化。只是无奈叹了一声,施施然起身:“林姑娘,请恕在下学艺不精,仍不能下诊断。还需回去翻翻医书,再做斟酌,告辞。”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背起药箱转身往外走。不怪他急,三里的距离,半炷香时间实在紧。
帐中的林姑娘见他转身就走,也急了。一把掀起帘帐就要跳下来拦人,只是硬生生被从门外迎来的妇人一个眼神给按了回去。
“木先生谦虚了,您的医术方圆几里都是有名的,只怪小女病症太过奇特罢。”
“林夫人过奖。”木枫一边抬手说着过奖,一边绕过来人继续往前走。
只是没走几步又有人挡在了身前:“木先生别急着走啊!大老远跑一趟,吃了饭再回去吧!”
木枫仍是绕了一下,边走边揖手:“谢村长好意,只是在下心系林姑娘病情,食不下咽,只想赶紧回去翻医书确诊,告辞!”
前面再没有人冒出来,木枫便也不顾话说没说完,一溜烟跑出门。速度之快,看得身后三人咋舌:“这木先生看起来文文弱弱的,腿脚倒挺快。算了,人都走远了,下次再请吧!二丫出来吃饭,饿了一上午,别真饿出病咯!”
身旁穿着罗裙,打扮精致的妇人闻言瞪眼,伸手用力拍了男人肩膀一巴掌:“你刚刚叫女儿什么?再叫一次试试!”
“好好好,不叫二丫,眉青,眉丫头,行了吧!真是,这么多年了,人家又不是不知道咱家底细,非假装那有钱家小姐做派做什么!”
妇人再次瞪圆了双眼,狠踹了男人一脚:“什么底细什么底细,老娘难道不是有钱家小姐吗?好你个没良心的,要不是为了你,我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