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柷看了两眼,又转过头来对着吴仁仁“嗤”了一记,“这种故弄玄虚的古代悬疑权谋小说早就过时了好吗?”
“过时了也是观众爱看的、花了好些钱拍的,”吴仁仁一脸不懑,“顾二少啊,你能不能有那么一回尊重一下广大人民群众的劳动成果啊?”
“他陆峥嵘也算‘广大人民群众’?”顾柷抬起一双看上去迷瞪瞪的近视眼,用一种故作夸张的天真口吻道,“他开公司拍电影,也要自己掏钱?”
吴仁仁翻了个白眼,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陆峥嵘又不懂拍电影,要是再没钱,还怎么开影视公司?”
顾柷歪了下脑袋,反问道,“拍电影要钱吗?”
吴仁仁露出了一种看傻子的表情。
顾柷笑了一下,拥着薄毯往旁边一倒,用刚才看成片时的惬意姿态原样儿躺了下来,
“其实啊,他陆峥嵘只要随便找个人人都知道的演员,找个人人都知道的导演,再找个所有人都知道的故事,世界名著随便挑一部,故事怎么样不重要,拍成怎么样也不重要,重点是他那影视公司一毛都不用花,就能赚到钱。”
吴仁仁调整了一下坐姿,像是沙发里头突然窜出了一条正吐红信子的蛇似的。
“他陆峥嵘没有钱,但有股票罢?要没钱,就把股票给这些导演明星,股份当片酬。现在他那公司是多少钱一股?他直接半价卖给那些明星、导演么。”
“要是电影大卖股价升,到时候期权合约到期,他们可以按合约卖回影视公司,就可以赚上一倍。”
“如果到时候股价涨过现价,他们可以直接沽货,总之,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赚。”
吴仁仁淡淡地开口道,“怎么赚啊?都不知道票房多少?”
顾柷躺得四仰叉,“不是票房能有多少,是他陆峥嵘想要多少。”
“自己买?”
“你想啊,如果他陆峥嵘的公司,第一部电影,票房就有三十亿,他那公司的股价会升多少?”
“如果他要拍续集的话,谁不争着给他陆峥嵘送钱?到时候,别说这种低端网文小破剧了,他就是想把‘四大名著’各拍上十部续集都行。”
吴仁仁看了看顾柷那头蓬乱的头发,强压着伸过手去替他揉头的冲动道,“陆峥嵘那公司,名不见经传,就是有了明星导演,也得有项目资金啊,没作品没底气,就算他靠着他爸有些人脉,又哪里来的投资呢?”
“银行啊,还用我多说?”顾柷闭上眼,从薄毯里伸出一只手,凭感觉比了个数字,“假设他陆峥嵘的一个项目银行批了它两个亿,他拆成每份五万卖出去,保准一堆人抢着去买。”
“怎么卖?”
“怎么卖?就是卖一个故事,卖一个梦想,卖一个横空出世的影视概念,”顾柷的手指比划了几下,“未来的投资回报,会是二十亿、三十亿,反正又不用他陆峥嵘出钱,就是说上个五十亿、上百亿,又有什么不同?”
吴仁仁沉默了片刻,道,“那要是赚不到呢?”
顾柷收回了手,“现在有那么多明星,他陆峥嵘还怕赚不到二十亿吗?”
“他陆峥嵘有人脉,那些人看在他爸的面子上,自然会帮他运营的,”顾柷闭着眼道,“随便搞些九块九团购电影票、再送商品赠券、明星见面会,对,流量小鲜肉请上三五个,自然就会有人走进电影院看电影,还不用给院线贴钱,一本万利的买卖。”
吴仁仁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就又被顾柷打断道,“别相信我,要相信市场,只要观众喜欢看,有人愿意拍,起点网文一样能用上大制作的班底、正当红的明星。”
他一面说着,一面睁开了眼,侧过头朝着吴仁仁粲然一笑,“吴大少会赚钱,手上握着两张票,一张股票、一张电影票,就能合理合法地赚得盆盘钵满。”
“我要是再不同吴大少讲讲政策,”顾柷笑得眯起了眼,“那不就什么好事儿,都让他陆峥嵘一个人抢走了吗?”
吴仁仁默然。
顾柷又闭上了眼,“分我一成,我这就去说服我家老爷子,大家一起赚钱,以后让冰冰范、朝伟梁、子怡章、徐坤蔡一起来演咱们的电影,仁仁你说好不好?”
吴仁仁继续静默了一刻,方开口道,“早知道,我就该坚持让陆峥嵘用那个《诸葛亮传的剧本,”他吸了下鼻子,“有‘四大名著’在前头,我就不信你还能说出什么‘历史虚无’来。”
顾柷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来,“要是拍《诸葛亮传,我就说是‘恶意影射’了。”
吴仁仁满脸不信,“诸葛亮能‘影射’了谁去?”
“能‘影射’的人多了去了。”顾柷抿了下唇,用一种说梦话的语气呢喃道,“你想那诸葛亮啊,用汉朝皇室正统血脉的名义割据一方,在蜀汉弱、曹魏强的情况下坚持要匡扶汉室,天天嚷着要解放全天下另外那三分之二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汉室子民……”
“行行行!”吴仁仁不待顾柷把话说完,便出声打断道,“我算是怕了你顾二少了行了罢?要给你这么讲下去啊,我钱还没赚着,倒先成阶级敌人了。”
顾柷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翻了个身,面朝沙发里侧道,“知道就行。”
吴仁仁见状,不禁“哼”了一声,语带讥讽地道,“得嘞!我是文艺行业的民工,您是精神世界的皇帝,小的惹不起您,这就替您向咱工头讨旨去。”
顾柷丝毫不怵他,闻言只是笑着接口道,“跪安罢您!”
吴仁仁眼见他又要睡下,左右一看,赌气般地拿起了刚才被搁在桌上的遥控器,重重地按下了播放键。
按完后,又把遥控器往房间的角落里一丢,重新关了房间灯,招呼都不打一声地转身离开了。
荧幕上的片尾曲又循着后期特意合成的古风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柳暗花明休啼笑,
善果心花可自豪。
种福得福有此报,
愧我当初赠木桃……”
顾柷睡意渐浓,也不管什么古朴雅致,只觉得这曲子唱得教人不得安枕,又不想这时候再起来开灯寻遥控器,于是便胡乱往下一摸索,拿过刚刚被吴仁仁扔到沙发上的那本《懋臣,从中翻开,将柔软的书页反盖到了自己的侧脸上。
那书翻开便是大大的双开面,此时盖到了顾柷脸上,连他的一边耳朵都覆了进去,电视里的曲声一下子便隔被了开来。
那支片尾曲正唱到后半段,也就是吴仁仁填词的那一段,顾柷本有心欣赏,此刻却眼皮渐沉,只模模糊糊地听到几句: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
华府转起入京朝。
我言那前程锦绣非我要,
那答道銮驾卤薄早摆好。
……
本拟东园直钩钓,
怎入西苑楼阁高。
……
劝人主早日登大宝,
顺天命安人心作舜尧……”
曲未唱完,顾柷便已然在清新的书香中安然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