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花费了两刻钟在军营内外转了一遍,还让县兵执刀穿甲演练一番,周文又请各乡里的太公长者做了发言,然后将二十辆大车的钱粮酒肉分发给诸将士,大飨士卒,放开了禁酒令,好好犒劳众军士,由于担心其中有人捣鬼,周文还特意让冯林领人监察。
也幸好这些豪强士绅带来的犒赏多是酒肉,钱帛并不多,各级军官也就没了捞钱的心思。
事实上,从古到今,军官盘剥底层士兵才是常态,毕竟军队是个特殊的组织,外部力量很难干预其中,普通士兵的人身又受到军官的严格掌控,到了宋朝时,别说是克扣军饷、盘剥犒劳,甚至将士兵打死都没有追究,这也是“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种思想的由来。
黄昏时分送走了一众豪绅官吏,安排了郑宁和冯林负责军中的巡查事务,给调拨军粮、修缮军帐等文牍盖章,做完这些军务,又去嘱咐糜异二人不要乱跑,陪着众军士吃喝一阵,然后才回到军帐中歇息,说是歇息,其实更多是在思量当前局势。
白天视察军营时,周文通过旁敲侧问得到了很多讯息,也总算理清了朗陵的势力争斗。
此时的大汉朝已经病入膏肓,只是依靠着汉家四百年余威作为遮羞布,但不久之后这块遮羞布也将被黄巾起义撕得粉碎。
但这是穿越者的外挂,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五千多万百姓来说,生活与十年前、二十年前似乎并没有多大变化,他们仍奔波于田垄,为自己、为家人谋一口饭吃,上层的政治斗争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而对于数万官吏来说,国家不但没有乱象,反而有着稳中向好的迹象。
三年前鲜卑首领檀石槐病死,鲜卑再次内乱,无暇南侵,一直将鲜卑视为心腹大患的汉帝国总算松了一口气,幽州并州也有了久违的和平;
前年,动乱数年,朝廷数次征讨皆失利的巴郡板楯蛮人终于被招降,益州也安宁下来;
同年,因宦官事而被禁锢的江夏名士黄婉终于被启用,结合着灵帝这两年的举止,明显事要放松已经延续几十年的党锢之祸;
去年,筹备了八年之久的《熹平石经》总算刻完,这四十六块石碑重新校订了儒家七部经典,成为官方儒学的标准,说的露骨一些,这叫加强和改进大汉意识形态,维护了阶级统治,对于天下的士人地主来说,这自然是该普天同庆的大好事!
从这一系列事情来看,我大汉朝不但没有药丸的意思,反而缓过一口气,再续百年完全没问题!
而这种心理导致的结果也很显而易见,官府豪强对老百姓的剥削压榨不断加强,赋税越来越高,土地兼并越来越严重,徭役分派越多越多。而白垣和孔安或者说朗陵本地豪强的矛盾就在于剥削百姓身上,别误会,可不是说白垣想帮百姓,双方纯粹是在剥削手段和利益分配的问题上出现矛盾。
孔安和本地豪强自不用说,他们想要的是土地,钱绢只是附属品,摊派赋税、抬高粮价、强买强卖、兼并土地、农户破产、收买家奴,一套流程下来,普通农户根本撑不住。
白垣却不想如此,他是流官,本身是渤海人,两三年以后就调任,届时再多的土地、再好的人脉也只是给他人做嫁衣,全无用处,所以白垣自到任以来,用尽手段搜刮钱财珍宝,但穷鬼只有那么多,被你搜刮干净了,我怎么办?
双方打着各自的如意算盘明争暗斗,但白垣无疑处在下风,毕竟他只是个光杆县令,朗陵真正的掌权者是各地豪强。
想通了这些关节,周文也逐渐心安起来,不说这上百县兵,单是这些豪绅都不会让他出事。于情,率兵剿灭为祸朗陵的山贼;于理,周文在县兵中威信极高,又和白垣关系不好,完全可以拉拢过来一起对付白垣嘛,事实上,白天时那些豪绅的言语间的确有这种意思。
周文按了按自己的额头,他最烦这种动脑子的事了,小心分析各方势力、算计人心局势,累个半死却不说,往往一件小事或者突发状况就能搅乱全盘谋划。
“什么时辰了?”周文高声问道,他盘坐在被褥上,旁边是一个小暖炉,里面的木炭已经燃尽,只剩一些带着火星的灰烬,周文双手一拢暖炉,还有余温,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站起身来,这时帐外护卫军卒也回道:“马上就到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