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荣看看兀自紧闭的正屋房门,走到门前轻轻扣了扣,叫道:“前辈,早饭已经买好了。”
连叫数声,无人应答。
丁鹄见情况有异也走上前来,二人对视一眼,狄荣伸出手,只轻轻一碰,门就吱呀着开了。
只见那老头换了一身整洁新衣,说是新衣,可白色的领口微微泛黄,约莫已在柜底压了许多年,来不及熨平褶皱就匆匆穿上了。原本披散着的花白的头发,如今整理的一丝不苟,用一条描着金纹的墨黑发带高高挽起,昨夜还有些佝偻的后背此刻挺拔如松。
这身衣服还有这条发带,狄荣是认识的,他师父也有一套,不穿,也不扔,只是压在箱底。
老头就那么直挺挺的坐在桌边,一手压在桌上,一手规规矩矩的落在膝头。
随即跟来的薛玉儿尚未进门,看见这一幕脚步一顿,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狄荣沉着面色就要上前,丁鹄一把拉住,微微摇头,如今情况不明,若是老头心智失常突然暴起,他二人只怕无力抵挡。狄荣挣脱他的桎梏轻声说道:“我知道。”
还没走到老头身边的时候,狄荣就知道,他确实已经死了,周身再没有了气息的波动,不管是沉稳绵长的还是故作轻浮的。一双眼半闭不闭,面如金纸,压在桌上的手甚至已经有些微微发青。
左臂下隐隐露出一封信的拐角,狄荣伸手去取,却发现压的十分紧,他不敢硬扯,于是抬起老头左臂,一抬之下竟是纹丝不动,狄荣一愣,轻声道:“前辈?”
老头并没有反应。
薛玉儿走上前来,柔声道:“前辈,是我们。您安心去吧,我们…我们会把你葬在苏念师父身边的。”
说完偷觑了狄荣一眼,见他没说什么,便垂了眸伸手去抬老头的手臂,原本僵硬沉重的手臂竟然就在她的温声软语中,被慢慢抬了起来。
薛玉儿抽出信,又将手臂轻轻放回原处,狄荣接过一看,薄薄的不过三页纸。
其中两页字迹稍显潦草,是交代狄荣有关心法一事。最后一页纸上只有四句诗:
与君十载蔚来苏
聊有孤怀与世殊
卿自早醒侬自梦
始知鲛室万斛珠
寥寥几笔,些许墨水晕染了纸背,龙飞凤舞的大字落在这单薄的纸上此刻看来竟是说不出的凄凉。
静默片刻后,薛玉儿转身去收拾三人的东西,丁鹄四处翻找,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卷草席与狄荣将老头裹了打横放在马背上,一路无言。
来到苏念坟前,狄荣与丁鹄在距苏念一丈多的地方挖了一个深坑,薛玉儿又细细的为老头整理了一遍衣物。
这个本该称霸一时的男人还未将自己的锋芒彻底展露就已经永远长眠在城郊的黄土中,说不出是讽刺还是遗憾,幸好,兜兜转转,他终于又见到了苏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