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楼唤他进来,李晟谢绝了,又道:“三日后我们再攻,你能跟上么?”
她回应道:“大将军让我带骑兵就是,我跑不动,但还能骑马。”
李晟应声去了,唐襄低声嗔怪她过于逞强,黄楼正色道:“黄楼不是逞强,这是军中的规矩。你可有听到李都将说我逞强?伤好了就要上战场,否则把我的命捡回来做什么呢?”
唐襄不想啰嗦得让黄楼厌烦,只能说:“你和你弟弟虽然不是一胎所出,有时候却很相像,总为了我不能理解的事情变得勇猛异常,这大概就是你们的姐弟缘分,我一个外人是不懂的。我不想你们丢了性命,等这战平后,我带你们再回一趟扬州。朱阁主当年离开霜棠阁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想回扬州,我到时会带着他的遗物一起。”
黄楼听到朱阁主这三个字,心里又沉重起来,点了点头。
唐襄帮着她清理完营帐,便出去与李晟协议蚀月弟子的出战事宜了。她怕上官武不够怜惜弟子的性命,任官军推他们冲在前面送死,所以要亲自和李晟商谈。不想上官武这一次早就提前与李晟打过招呼,说这批弟子不像黄楼最早的那批下属一样骁勇,要他尽力保这批弟子活着回去,不要像上次一样专攻近战。上官武因与李晟已经有些交情,李晟自然也满口答应。
她得知上官武已经提前打点过,有些吃惊,对方看着她呵呵笑道:“上官兄弟甚识时务,我前年已见识过,你们蚀月教可舍得送他去做官?”
唐襄露出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摇了摇头。
李晟就哈哈一声:“我看是唐阁主不肯罢了!”正赶着要去调度胡骑,他一边走,一边嘱咐唐襄不要跟着黄楼与上官武上前线,要她安耽躲在本营里一步也不要出去。
到了进攻那日,却见带来的一万弟子,还是有五千编在轻兵里,要跟着出去作战。唐襄急急去寻上官武的人影,只见他已经穿了铠甲骑在马上,正等着黄楼从帐里出来与他同行。
上官武听唐襄气急败坏地说了许多指责的话,只是皱了一皱眉头,道:“我以为二阁主比我任职更久,早知道许多约定都是场面上说说而已的,为何此刻又如此天真烂漫?”
黄楼从帐子里出来,听得唐襄和上官武正在争吵,瘸着脚踉跄扑住唐襄,要她快些离开。唐襄见这残酷战局不可避免,只能带着哭音求黄楼护好这五千弟子,便被她推进帐子里去了。
姐弟二人又一次乘马并行,黄楼骑行出一段距离,终于轻声说道:“蚀月教没有我们姐弟,迟早会亡。”
上官武的眼睛看向别处,片刻后轻描淡写地说道:“唐襄也不容易,姐姐不必揶揄她了。”
黄楼心中此时却充满将蚀月步摇捏在手中的确信,反而笑了一下,踢了一脚马腹,先一步归入部队了。这一日将再攻田悦在邢州的据地,这一城的叛军撑到十二月,若是还没有饿死大半、还不能攻下来,唐军也会挫伤士气了。
至城下,先由上官武带重兵,以巨桩破城门。城门上无数弓箭手就如龙王诏雨一般向下射箭落石,即便是全副武装的重兵,都不免一拨一拨地下阵。
黄楼勒马等在后方,看着弟弟在前打头阵,心中多的不是担忧,而是骄傲和平静。她作战这两年,早已经视生死为无物,更是已经看过太多亲友牺牲如果弟弟是为了大唐而死,而不是为了一个女人去死,她只会觉得是件好事。
城门破,李晟与另一大将发令,骑兵冲进城去,黄楼也夹在其中。
田悦军在城内严阵以待,虽持残兵旧械而不降,且军民出奇地忠心一致,黄楼当然是很难理解一介叛党为何能这样聚起人心。敌方那不顾一切护城的架势,有好几次都差点让她下不了杀手,要闭着眼睛才能砍过刀去。
半日下来,城内已经一片狼籍,然而田悦仍然没有捉到,已经又带大军逃亡。李晟要追出去,探路的快骑无奈道:“出城就是洺水,我们的大军过不去的!”
李晟还在迟疑,黄楼已经在后面喊道:“渡!”说完就已经策马冲上前去。上官武要去拦她,哪里拦得住,只能跟着追了上去。
李晟沉下脸来,向着身后发令大喊一声:“渡!”
此时洺水已经封冰,这么多的重兵战马不可能一次性通过大河,只能分批通过。但如果对面在河岸上设了埋伏,将渡河的唐军各个击破,他们就是去送死。黄楼这一决定虽然壮志熊熊,但真是渡过去了,不知道会面对什么。
可她真的就这样冲上去了!只是这一声誓死追敌的“渡”,就已经鼓舞千万人。
跟在后面出城的蚀月弟子们,只看到茫茫洺水上,黄楼身后跟着若干突骑,如同白月上掠过的一队猛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