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人大惊,登时逃散一批,另一半的则拿起佩剑来,一个个都对准了秦棠姬。她没有大开杀戒,而是用这带血的旧剑在门棂上当当敲了两下,扬声道:“你们要多少钱?”
对方哪说得出来需要多少钱,只知道要把蚀月教掏空为止。几人面面相觑,秦棠姬就将身上挂着玉牌的蹀躞带解下来扔过去,又将头上的簪钗拔下,将耳旁的月珰摘除,全部抛到对方手里她回头对着阁主们喊了一声,众人也不得已,将身上所有的财物都交出来。秦棠姬仍然盯着他们看,教门内的财簿是三阁的副阁在管,悲痛之下一掷袖,片刻从阁内走出,将北方阁主事们一年的食禄都搬了出来,竟有整整五箱铜钱。
她举剑:“拿好了滚出去!”
这几个宦官纵是知道蚀月教还有许多油水可刮,看看倒在地上的同事,也不敢说什么,当下抬着钱财和尸体走了。他们在京城这样搜刮,至今只搜出六十余万缗,蚀月教今日给他们的至少也有六万缗,向上头交差倒是不成问题至于死了人,只能算自己倒霉,回头向上面报暴病。本来就听说蚀月教不是正人君子待的地方,连着观察三日没看见血雨腥风,见了这么多弟子上门求告都无动于衷,还以为这教门已经无人打理了。
那上门要钱的恶鬼走了,秦棠姬就翩翩落到庭院去午睡,留下满院的主事们愁眉苦脸。一年的食禄就这样送到朝廷手里,难道蚀月教的主事就不用吃饭了吗?霜棠阁来的三阁主本来是大阁主,如今只能算二阁主了还带着一家老小来到长安,京中米贵,没有收入要怎么过日子?
他熬不过,斗胆去园里打扰秦棠姬。他是霜棠阁的人,知道以往若是李深薇张着竹床在海棠树下休息,除了唐襄,谁都不敢过去吵醒她。这秦棠姬比李深薇还要暴戾,他原想着等到她醒,可是园外的主事们已经怒气攻天,他新来北方、又是排名最靠前的阁主,自然被推出去做苦差事。
他在秦棠姬身边战战兢兢等了良久,盘算着再等下去就会让人笑话他办事不力,颤巍巍才要开口,秦棠姬带着愠怒的声音已经传来:“懦夫,有话就快说,在这里磨蹭多久了?”
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三句并成两句,两句变成一句,一句只说出半句:“那个秦……秦阁主!我们的食禄!”
她身子都没有动一下,细瘦的手指轻轻地敲着竹床:“问上官武去要。”
“可是……可是,”可是霜棠阁也要供养人啊,上官武也不能凭空变出钱来,更何况这事若是让南边知道了,定然是怪罪他们这批北方阁的主事无能,而绝不会怪到秦棠姬头上去。
秦棠姬打断他的可是:“阁里的财簿呢,让他过来。”
接下来的发展更加出乎主事们的意料,掌管财簿的副阁跟进园里,出来的时候哭得双眼通红,大喊一句蚀月教亡了。众人连忙围过去问,听完财簿的话都呆在那里。
秦棠姬不但送掉他们的薪资,还要把此前教众奉上的纳金和财礼全部收拢来,一并送还到弟子们手中,一分都不留下!从此以后蚀月教在长安除了这片武家旧宅,什么都没有了。
这么疯狂的决定,霜棠阁那边知道了也决不可能同意,秦棠姬难道真要一手毁掉李深薇的家业吗!
众主事都在哭嚎,只有三阁主面色复杂。他跟着上官武的时间最长,早就听上官武说过这散尽家财的一天必会来到,秦棠姬此时的这个决定,却不知是不是和上官武心有灵犀了。他安慰众人一番,劝财簿顺从秦棠姬的意思。财簿是他的副阁,只能同意。
次日蚀月教的教徒们惶然赶来,不知道阁中为何事而诏,及入教门,只见副阁端着名册一个个宣读姓名,人像流水一样走进后庭,而从后庭走出的人则满面的惊喜。谁能想到七八年来缴上的纳金竟然还能收回八成,八年前代宗皇帝时还未推行两税,斗米二百钱现在推行两税,物贱钱重,斗米才五十钱,这岂不是说那时的钱可以抵现在的四倍,这八成的纳金拿回来好比天降巨款!
众主事看着这满园狂喜得几要疯癫的教徒,再看看高坐在阁主馆上的秦棠姬,竟然不知道到底是谁赢了。她还是穿一袭海棠红,坐在台上半躺着看书,偶尔向下瞟一眼底下喧闹不堪的场面,似乎还嫌太吵。有人趴在地上朝着她拜了许久,她看也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