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清苦笑一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酒,“若真是如此,那便好了。”
他看一眼纪青,她丝毫不喝热汤,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眉眼都透着压抑。
“……顾之清。”
纪青忽然开口唤顾之清的名字,顾之清怔怔看着她,愣愣应了一声,“嗯?”
纪青深吸一口气,从自己内衬的布袋里拿出几枚金子搁桌中间,“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你,作为找季如松的报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见季如松最后一面。若是不够,我给你打个欠条,等我回我的酒肆,多少都可以,抵掉酒肆也可。”
顾之清沉默下来。那几枚金子不知为何,沉甸甸地,压在了他心头。
“纪青,”顾之清推回金子,“是我舍了如松,过几天我会亲自带他过来跟你赔罪,不管……他是死是活。”
纪青的手颤抖了一下。难以言说的痛苦。
没想到有时候活着,不如死了。
“你那日……为何不杀了我。”顾之清轻轻问道。
远处白雪压枝头,树桠不敢重负,咔擦一声带着雪堆掉进了地上更深的雪里。
纪青的眼眸,像极了那忽然起波澜的茫茫白雪。
“我应该杀了你的。我也没打算留情。只可惜我没资格杀你。”她直直地望着顾之清,是悲哀,是伤痛,是无可奈何。
顾之清怔住。
纪青悲从中来,居然痛苦一笑,“冬至,你出现那日起,我就知道我欠你一命。”
顾之清满是疤痕的手顿时顿住。
不记得是怎么活下来了。
只记得就要背着纪青逃出客栈的时候,一根燃烧着的大木条卡兹断掉,直接砸下来。
他护着纪青,木条砸到了他身上。
皮肤到肌肉都在燃烧融化的痛苦恐惧,成了他这些年驱之不散的噩梦。无论是在兵戈相见的训练场,是遍地鲜血的战场,还是荒无人烟的大漠沙丘上。
他快要死了。
可是不知道怎么活了下来。
他挣扎着推开木条,抱着纪青一步一步出了客栈,倒在了像今年那么厚重的雪里。
身上的灼烧似乎烟消雾散。但是刺骨的痛钻入每一寸骨髓。他拉着纪青的手,但是力气快没了。他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血流着他看不清。
最后还是松手。他已经要失去意识了。他以为自己是死了。
雪将他慢慢埋葬。
顾之清闭眼那刻后悔了。
无数人用生命堆砌出他逃生的路,到头来,他却自寻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