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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开始了,首先是像成亲一样的敬天地,只不过动作更加规范和……要人命。要求山主从庙宇入口处开始,三步一鞠躬,九步三叩首,动作要缓慢,表情要严肃尊敬,哭出来效果更佳,经过每一个石像,便要先跪下,饮酒酿、撒酒酿,再叩首。我问卡蒙洛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她板着小脸说“不做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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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老早开始,我就不见萝卜头了,当我走完那长长的石板路,到下一个仪式内容的时候,我才发现萝卜头已经手拿山符和一道天道旨意站在庙顶了,站那么高倒给了我他很高的错觉。
我走上去,下面的人听不到我们的声音,我决定和萝卜头说一点悄悄话,以缓解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了半天的尴尬。
可我不曾想到,他竟然很严肃:“树婆婆亲令我在今日,将这整座山的生灵,都交与姐姐。属下已经等这一刻很久了。”
“阿婆怎么自己不来?”
萝卜头的眼眶都是红的,像是哭了很久,可我也不知该说什么,要说是我太迟钝还是太笨,我到现在,也什么都想不明白。
“是阿婆救姐姐回来的,救回来的时候,姐姐仅仅损失了两魂两魄,而阿婆,却一下子少了数万年的修为!”
什么?我疑问地看着他,为什么?
“修补灵魂哪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可即便是修补好了,阿婆因为逆天而行,昏睡过去了,姐姐也因此少了三百年的修为,就算是沉睡了近百年,能恢复到这般孩童的模样,已经是琅玥山众生灵仙气供奉、尽力而为了。”
我虽然没有实感,但还是问:“你说我睡了多少年?”
“姐姐记得自己的命盘吗?”他反倒反问了我一句。
命盘……百年轮回?我心中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我。
记得我六百岁的时候,阿婆给我举办了及笄礼,及笄礼上请来了当时有名的道家老头犀平子,为我算计命格。我们大陆上有一个说法,个人命运,都各有其对应的星星,星辰运转,盛衰繁败,都直接与本人相关。犀平子老头只捋了捋我的胡子,说了句:“成仙,道阻且长。”后又观我星象运转,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只叹:“怪哉!”又告知我天生命格与一百年有关,每一百年,命格变更一回,并且在每个一百年,都是我灵力最甚的日子。
“对,姐姐。”他说道,“这是姐姐的命,一百年重来一回,即使是那样的伤,姐姐还是在八百岁生日的那天醒来了,不是么……今天,不但是山主仪式,庆贺山主回归的日子……生日快乐,我的霖儿姐姐。”
我看向眼前这个表情怅然的孩子,仿佛他不是我认识的萝卜头:“阿婆会……醒来的吧?”
我忽然看向这个孩子,心脏和脑袋却像要炸裂一般,我已经八百多岁了?可是我的记忆却只记到六百年这样,就连卡蒙洛是谁,在我的记忆里都很模糊。都是我的错吗?那场所谓“违背天理”的劫难究竟是什么?我怎么会被牵扯到那场劫难里,我哥哥和嫂嫂又在哪里?
我难受地跪在地上,下面众人都以为我是在接印,并没有多奇怪。世界还是挺安静的,只唯独我满脑子的杂念,在我胸腔里回响。
“萝卜头你干嘛在这个时候说这个!”卡蒙洛气急败坏地说,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上来的。卡蒙洛啊,卡蒙洛,你总是神出鬼没。
“阿婆这一百年,就醒了今天一天。”萝卜头把山符和天道旨意塞进我的手里。
“我希望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卡蒙洛一脸认真,“十六、十七带山主去监幽阁抄写经书。”十六、十七搀扶和我,往贴有穿梭符咒的门走去。
“阿婆可能再也醒不来了。”萝卜头在我背后说。
卡蒙洛稚嫩却成熟的声音在琅玥山、每一位参拜者的身边响起:“琅玥仪式毕,此番交接,山主今已归位,深蒙在座各位施舍庇荫之德。论治山之道,唯恒以致远,方万古恒昌,日月共存。”
踩在她一字一句的字正腔圆里,头还是很疼。
我不知道人类的情感是什么,但是我认为只要是有意识的万物,都应该具备感情。可是我不敢相信这让我莫名决堤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眼中的万物都变成了一个个色块,唯独脸上久违的温热告诉我,我活过来了,是阿婆用生命换来的。如果阿婆因为我醒不来了,我又该怎么面对这种铺天盖地、自责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