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宁藏乖,我就算是不学,你也会随叫随到的不是吗?”我这么说,他愣了一下,我趁着这个空挡,跳起来去夺肉肉,宁藏却故意将它捧得更高。
额……身高限制,我完败。
几个回合过后,宁藏见我差点哭出来,连忙把肉肉还给我。我抱着肉肉沮丧地蹲在山洞的一个小拐角里,离宁藏远远的。
身后那人跟没事儿人一样。
只管“噼里啪啦”地一阵忙活。
半晌,他似乎是发泄完了一般地坐在我身边,摸了摸肉肉——肉肉抖了一下。随后他又摸摸我的头,我站起来不睬他。
“霖儿”他在身后叫我,“你不孤单就好。”随后只是噗通一声,我便感受到背上多了个人——他跪下来抱住了我。
我回过身去躲到他怀里——这样他都比我高点,只觉得莫名的伤感。
“霖儿,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这一句句“霖儿”,似乎十分熟悉。
……
我和他一起站在山峦的顶端,气候渐温,林深不见影,月光之下黑乎乎的山腰,偶有一小溪,反射着月光波光粼粼。时有一麋鹿,低头怯饮,随即三三两两地离去。
林深或有小风,山顶更是晚凉,我身上是宁藏为我做的熊皮褙子,身上还有我自己织出来的披风,已然不冷。月光下宁藏的脸颊似乎更加模糊不清。
我和宁藏待在一起,已足足一年又九九八十一天。
“这里是地狱的话,那谁是所谓的恶魔呢?”
他愣了一愣,没想到我忽然问这个问题,只是摸了摸我的头道:“恶魔也有可能不是人。”
我抬眼看他,只是随口开玩笑道:“那你是什么?我觉得你就很像是个凶神恶煞的恶魔。”
莫名的,只觉得头上力度“秃”然强劲了起来。
“宁藏你在这里多久了?很久了吗?”我问。
他却只是说:“走了,下山了。”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追问,“真的不记得了?”
“嗯。”
难道是我一路上过于聒噪了,他竟不愿意回答。
“我其实还是蛮感慨的,因为记忆是很神奇的东西,很多只要重复了许多遍,就会深刻地印在脑海里。”我飞快跟上去,“就像我叫霖琊,你叫宁藏。原本是不存在的东西,现在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他忽然停下来,就在这有些陡峭的山涧。我狠狠地撞上他的后背。
“宁藏……”我揉着自己鼻子的同时拍了拍他的后背,觉得他很不对劲。
我们就只是站在原地,站了许久。
一直到我眼前的男人忽然抽泣起来,虽然在我这个角度,也只能看见他颤抖的躯壳罢了。
我绕过去,却没想到宁藏的力气那么大,顺势将我揽入了怀中。
“你,一定会忘了我。”他说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
我手足无措又呼吸不过来,只能拍拍他的后背告诉他:“宁藏,我不会忘了你,直至身死形消,否则我就被天雷劈死。”
话音刚落,他就捂住了我的嘴,我看见他一向晶莹透亮的眼眸,却忽然黯然失色。
“不要说胡话。”
说胡话?我忽然觉得他不可理喻:“你呢?你就不回个誓给我?”
我这么说,他却忽然间眼神闪烁起来。
那声音忽然就在山谷之间回荡起来。
“我宁藏,如果在每一呼一吸之间忘了霖琊,我就被滚滚天雷劈死,魂飞魄散,永不见光明。”他说这不害臊的话的时候,还直视着我的眼睛。
再自然不过的,他搂着我的腰,半跪着吻住了我的唇,我搂着他的脖子,呼吸急促之间,只觉得沉睡就要来临。
黑暗里。
我应该已经睡着了。
我听见耳边的人急促的声音,很多人,不单单是宁藏一个人。
“霖琊!”……
“霖儿姑娘!”……
“姐姐!”……
“小山孙!”……
世界忽然间又安静下来,头顶有细微的动静,是一个男人正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
他的嗓音是我从没有听过的清澈,语调柔和,气息轻轻扫进我的耳底,微微有点痒。掌心的温度仿佛春风拂过柳芽,仿佛月光笼罩在诗人的心头,仿佛温热的海水轻轻拍打着细沙……
温柔却让心底某一处隐隐作痛。
你是谁?
你好好睡。
我在哪里?
这不重要,重要的你开心就好。
什么?
我好想你。而且想你的时候,已经只剩下痛了。
……
……
……
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上一秒我还和宁藏伫立在山谷之间亲昵。山谷间峻秀,水流湍急而不乏温暖,草木丛生,月光皎洁却依旧照不清山谷之间的黑暗。
下一秒,我已经不知道是在哪个山头了。这里寒风阵阵,白雪皑皑,光秃秃的山顶上伫立着一个奇怪的针顶建筑。
“宁藏”“宁藏”地叫了几声,却没有人回应之后,我已经像疯了一样飞奔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哪里?宁藏又在哪里?
我不能失去宁藏。
我怎么?能够是失去他?
我就要失去那个温暖的手掌了吗?失去那个拥有宽广胸襟的人,失去肉肉,也要失去每次都会安慰我的微笑了吗?
那建筑离我越来越近了,我脚下却不稳,一时间摔在了地上。
下一秒,寒冷、冰雪、碎石刺痛肌肤的感觉猛然袭来。我吃痛地哭起来,许久没有疼痛的感觉了,也更是许久,竟然没有人在我的身边。
我这一哭,便是天崩地裂、撕心裂肺一般。
也不知离那建筑还有多远,总之在这空旷的雪地里,我哭了很久,以至于不知道四周发生了些什么。
等我一顿痛哭下来,总觉得我待的这地方,依然有所变化。可不知是哭糊涂了还是什么,眼前竟然有两道身影伫立在我的眼前。
一个是浑身粉色的少年,他此刻正有些手忙脚乱,见我抽泣的样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身边的那位,直接摆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那粉衣少年的身边,身上,俨然是独特的金丝虎纹黑袍。
原本我已经哭得稍有缓和,却见这二人,只觉得鼻头一酸,又哭得更大声了。
“你让她哭。”黑衣男人完全没有同情心。
“海凌兄,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她哭归哭,我这山头的皑皑白雪可经受不住她的哭声啊,我瞧着刚刚右边就已经崩了一片山头了!”粉衣少年这么说着,立马就上来搀扶我,还口中振振有词:“小妖怪,你莫要再哭了,我这山头,可消受不起你这哭声。若是我今年的业绩被你影响到了,我定是要惩罚你。”
黑衣男子觉得他多此一举,便道:“易北,你自己才多大啊?说这话居然不害臊吗?你和一个小妖怪说什么?她又不愿意睬我们,我们将她送进那源启观里就算仁至义尽了。”
作为当事人,我看了一眼黑衣男子所说的源启观,只冥冥之中觉得如果我进了那源启观,我就再也见不到宁藏了。
“我是人,不是什么妖,我要回到宁藏的身边。”我开始往后退去一边给他们解释:“求求你们了,我只是想回到宁藏的身边。”什么源启观,什么雪山,我都不在意。
黑衣男子嗤笑了一声,眼神看向我,好似我十分渺小。
他只是朝我走进了一两步,随即便开始说话,那话,似乎还不是对我说的:“你和一个小妖精说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还一直说着我们完全听不懂的话。听我的,我这就把她送到源启观,那里又适合她生存,又没有危险,这么年幼的妖怪不然还能去哪里呢?”
“我是人,我真的是人!”
“你是人?那宁藏又是什么?”粉衣少年好奇问。
我以为他是对宁藏很感兴趣,说不定就不会将我扔出去了,便连忙解释道:“宁藏也是人。”
“哦?一个男人吗?那他又是你什么人?”粉衣少年还没说完,黑衣男人便随手将我用法力举起来,顷刻之间,我已经坐在源启观门口。
我还在向外挣扎,可是挣扎的同时,我的脚下却贫空生出一法阵来,将我的气力尽数抽离。
宁藏是我的什么人?一阵头痛袭来……我向来身边只有他一个人,他爱惜我,我爱惜他。我们互相给予对方姓名,是彼此的亲人。可是我们又不仅仅是亲人,因为……我似乎很喜欢他,喜欢到无法接受他居然不在我的身边……
那二人离我虽远,可我还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你这小子,和妖怪谈话还取笑人家。”
“海凌兄,你是不懂,这小妖怪似乎用情颇深。近日这骗取妖怪的信任之后,投身己用的人还少吗?”
“我得知近日类似的骗局多,可骗局什么时候牵扯到这仙山上来了。”那冷冰冰的男子说,“况且我看那小妖应该是刚刚从癔症里醒过来的。这边雪一崩掉我们就去看了,却这有这一个雪莲妖。”
“看来这雪莲妖就是近日雪崩的由头。”粉衣男子总结,“癔症?这小妖莫不是要进阶品了?我听说妖怪们修炼都要经历多重天劫的。”
“也可能是从灾难之中醒来,有什么愿望没能实现,如今终究实现了吧……”
我看了一眼源启观那安全的壁垒。
“你是不是没有被人喜欢过?”
耳朵里,那声戏谑的声音似乎还在。
癔症?难道我真的只是因为生生世世都没有遇到一个能够呵护我的人,才做了这样的一个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