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身后响起一个冷冷淡淡的女声。那声音虽然冷淡，但是依旧稚嫩，就像是装成熟的孩子。

我转过头去。果不其然，偌大的宇宙里，忽然出现一个长着伞状花瓣脑袋的小精灵来。

“我在起源里究竟飘荡了多久？”我记起自己从琅玥山上被银礼带到所谓的雪墨角风盈堡垒，之后我的灵魂被引导到起源，在这里，我先后邂逅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次不一样的生命，最后甚至差点被下毒手……

那花伞状小精灵，正是所谓的起源三个大关的最后一关接待者。

所谓起源的三个关卡，我也总算是在心里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第一关，象征开始。是所谓的因果缘分，试炼者需经历两世的轮回。在两世的安逸与浮沉里，不断感受人与人之间的聚散分离。

第二关是失忆关，亦是象征消亡和杀戮的一关。试炼者必须按照关卡的要求斩杀近三十万的兵卫，而兵卫也是每个人的三十万记忆，准确来说是三九记忆。人类以九为尊，三九记忆，方为投胎、转世、轮回的寓意。三十万兵卫体内包含试炼者的记忆，斩杀干净，就是将自己的过去斩杀掉。

第三关，象征复苏和轮回。是试炼者们经常迷失的关卡。试炼者先是邂逅爱人，后来与亲人朋友团聚，最后一个小关，就是试炼的灵魂走出“净土”，自己找回记忆。

我忽然想到了宁藏，仅仅是想了一下罢了，我的心脏便骤疼起来。最后一关的时候，我为什么只是想着宁藏？却不想着金海凌？或许这个叫宁藏的，是我沉睡之前的爱人？可是说不通的是，我现在醒了过来，他却也没有出现过。

更让我好奇的是我作为路安霖时的父亲，他口中的那个人又是谁？这些东西都是完全没有头绪的。

不过有些许记忆是清晰的。例如我为什么是我，我是怎么和阿婆生活在了一起，我和易北、忠茂的故事……在我飘荡的日子里，总是做着很多真实的梦。

梦里是婆娑的身影，层层叠叠、黑黑压压的一片，他们一步一步靠近我，仿佛是在告诉我：“没事的，霖琊，我们一直都在。”又或者是阿婆将我护在怀里，忠茂低下头抚摸我的头，山子们围着我调侃的画面。

我在想，宁藏会不会是不存在的呢？就像是我过了数百年却没有爱人，便自己幻想出了一个能够呵护我、爱护我、甚至发毒誓永远记得我的人呢？

宁藏说的话原是不对的。我并不是打一开始就是姐姐。几百年前，早在我刚刚化作人形的时候，我还是山上最小的妖怪。我其实是被大家零零碎碎的爱呵护着的。我并不是一开始就会照顾别人——虽然我现在做的也不是很好。

花伞精灵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略微有些紧张。她扒着手指头细数：“最后你漂泊了千余年，一开始的几百年，加上前两关的千余年，不过三千年不到，外界二十来天的这样。”

“二十来天？”我很想惊呼，却觉得劳累无比。我唯一想问的就是：“那宁藏……要杀我的人也只是起源里的一场梦吧？”

面前的精灵忽然紧张起来，拽住我的衣襟道：“你先跟我来，我们换一处地方细谈。”

时光流转，我认出那条五颜六色的通道正是起源里所谓的时间长河。我和那个小精灵一起飞行，飞行过程中，我忽然想起了起初刚刚来到起源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象牙兔耳的小精灵，加上第一关的女声以及第二关的黑色精灵。

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只看我一眼，虽然不想回答，但还是说：“我没有名字。”

“噗呢噜和你认识吗？”

“认识。”没好气的。

“你们都是起源的小精灵？从哪里来的？”可能是我心里的疑虑太多了，她不再回答我的问题，带着我飞行的过程中，她还不忘抱怨：“你别问那么多，到了那边，我们自然会一起告诉你。”

我不说话了，她也不再言语。

过了一刻钟左右，时光隧道里的光晕渐渐朦胧了起来，身边的精灵捏了个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的诀，只口中念叨几句，随后我和她周身便都闪起朦朦的白光来。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身处一个很普通的房子内。噗呢噜和一个香菇形状的小精灵正扒在客厅的桌子上，认真地看着水晶球里发生的一幕幕。原本他们都背对着我，但听到我的一声“哇”之后，他二人迅速转过头来。

我不过是惊叹一下。

“小石头！”那个像香菇一样的精灵却忽然叫道。我记起来了，“小石头”，是噗呢噜对我的称呼。而此刻说话的这个精灵，听声音应当就是负责第一关轮回转世的那一位了。只是这胖胖的形象，却与那知性的声音完全搭不上边。

我冲她笑了笑，觉得好奇，便问她；“为什么大家都叫我小石头？是所有人在起源，都被称作小石头吗？”刚说完，手上是一个奇怪的触感，我低头，却间右手被噗呢噜拉住了，左手却被那香菇精灵给拽住了。

这……又是什么情况？

“不是哦，是在我们的眼里，你就是一块石头啊，表面光滑，可是内心里却是千疮百孔、正发生着天翻地覆变化的小石头啊。”香菇精灵解释到，“至少我看到的就是这样的。”

右手边的噗呢噜现实给了我的右手一个很优雅的吻，对我说：“小石头给了噗呢噜名字，噗呢噜可以自由进出起源了。”

那软软的嘴在我的手背上印下轻轻的一下，我忽然觉得噗呢噜绅士又可爱了。我笑道：“这有什么谢不谢的？起个名字不是很简单嘛……”

起个名字又不是什么难事，只要随口一想，不就可以了？

在一旁的香菇精灵和花伞精灵却忽然眼神哀怨地看着我们。就在这时，某个房间的门走出来了，随后门被狠狠地摔着关起来，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

是第二关杀戮关的那个小精灵。

我看了看四个小精灵，讪讪说道：“除了你们，还有别的精灵吗？”

这个时候，两个女孩却忽然沉默起来，面面相觑后低下了头，还是噗呢噜说：“我们自从很多年前就在这里了，这里还有没有别的精灵我们就不知道了。再加上我们之前的记忆早就很模糊了。”

那杀戮关的小精灵看了看我，眼神之中颇为不满。我想起按照起源里的时间，我大概在第二关厮杀了将近七百多年，这七百年间，一直为我治疗伤势的也是他。

颇为羞涩，我对他说：“之前漂流了两千年，却有些事情还是念念不忘，我好像过杀戮关的时候，麻烦了你很多。”

它原本的脸色并不是很好，此刻道有所缓和，甚至心情颇好，直接说：“你的确麻烦了我，所以你得给我起个名字！”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名字不是自己随便取取就可以了吗？

一旁实力未知，一句话都没有的像花伞的精灵忽然撇了撇嘴，嫌弃道：“切，连人家经历了什么都没看，还想跟人家要名字。”

这句话声音极小，可还是被那黑乎乎的精灵听了去，这两人似乎原本就矛盾很深，又或者，这黑乎乎的精灵原本就颇为霸道。

一直拉着我的香菇精灵连忙说：“你别被他们吓到了，他们经常拌嘴，碳石又经常和我们吵架，也就花伞睬他，他跟我们根本吵不起来。”

我一听，顿时觉得这不过是四个孩子罢了。噗呢噜乖巧，香菇活泼，碳石老成，花伞文静。我下意识地捏了捏噗呢噜的手，觉得他无比可爱。

香菇又继续说：“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就是关于起名字就可以离开起源这件事。噗呢噜在有了你给的名字之后，竟然渐渐找到了起源的出口，它是可以自由出入了，可是我们却不能出去。”

名字竟然这么神奇？

我说：“可是你不是已经叫香菇了吗？”

她忽然黑着脸，不过一会儿就揪着嘴说道：“这不一样，人类世界没有我们的羁绊，我们是没有办法到那边的。”

我不是很懂，噗呢噜告诉我：“她说的太玄乎了，其实不过就是我们在的起源和你在的地方太不一样了，需要一个人充当介质。

如果我们直接去了你在的世界，那么我们就是没有身份的。没有身份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就没办法在那个世界留下痕迹。就比如你，你如果被所有人忘记了，那你就必须重新与身边人创造记忆，否则没有人认识你，你就相当于是不存在的。当我们和你有了某种关系，我们就可以，以你的某个人的身份去到那个世界了。”

“总之名字很重要！”一旁和花伞已经扭作一团的碳石忽然抽出个空子来说了一句。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打起来的，只让人觉得莫名的很有喜感。

我面部抽搐道：“额，你们的实力应该很强吧，为什么就仅仅扭打在一起？”不知为何，这个情况很眼熟。

“你还想看他们打成什么样！”香菇在一旁吐槽道。

被我一说，他二人都红着脸将对方推开，之后两人面面相觑，“哼”了一声就背过身去。

噗呢噜拉了拉我的衣服小声说道：“你放心，他们不是坏孩子，只是闹着玩。”

“什么孩子？本大爷才不是什么孩子。”此为碳石。

“不要说‘他们’这个词，我和碳石永永远远也不会被说到一起去！”此为花伞。

说到正事儿，噗呢噜为我一一介绍了这三个小精灵。这里面年纪最大的是碳石，其次是花伞、噗呢噜和香菇。

碳石精灵的记忆模糊到似乎隐隐约约见到过宇宙大范围爆炸。

我自然是没办法评价什么，只是忽然觉得若是我为这三个精灵都起名字的话，这碳石跑到人类世界真的能安安稳稳吗？这几个个精灵。我唯独担心碳石。

“你还在犹豫什么啊？快点给我名字啊，我要名字！”碳石说这话的时候，大概是忘了自己的年纪了。宇宙爆炸，基本上时隔数亿年，这对有人性的妖来说，也是一个十分夸张的数字。

“其实……我在的宇宙和起源很像。”我讪讪说道，“再说了，你们出去了，起源怎么办？”

起源就像是一个机器，强大，制造关卡和梦境，可是也少不了精灵们的指引吧？

谁知我问题一出，碳石却说：“多少年了，起源也就你一个能过了这么多关，旁的人早在第一世第二世就已经折断灵魂回去了。”他说的时候，表情里满是不耐烦，煞是可爱。

“竟是这样？”我自然吃惊，我还以为所有人都与我一样，以为这起源是个可以帮助修炼的好地方呢。可是我这吃惊也有调侃的意味在，我半蹲了下来，问碳石：“你当真是这四位精灵里最年长的？”我反问他。毕竟单单从当初香菇和噗呢噜指引我的时候说的话，我就能够感受到——她二人虽然看上去乖乖的，却有自己的想法。可是碳石就只是一味的很暴躁。

要是让旁的人看到了，还以为它是最年幼的呢。

可是也不晓得我有没有这个资格给他们起名字，只知道碳石精灵在听到我的疑问之后，差点整个人扑过来，满嘴虎狼之词：“我TM，你这个小兔崽子敢和爷这么讲话！你是什么意思？以为爷听不出来？”

我被噗呢噜拉到身后，不过我比他们高上不少，所以只是弯着腰一脸慈祥地注视着碳石。我说：“你这孩子，有在意的事情就和大家说，怎么活了这么多年，却和白活了一样，如此一来，我倒有了灵感。”

花伞控制住了快要暴走的碳石，似乎轻轻松松，让我吃了一惊。我随即问噗呢噜，这起名字是否可以像某种仪式一样。

这小家伙龇牙乐了一会儿，悄悄蹲在我耳边说道：“我知道有一种单向的奴仆禁咒。”

“不会不妥？”我一听到‘禁咒’二字道有些在意。

谁知噗呢噜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说：“不碍事不碍事，这个没有什么大碍的。”

哦～既然无碍，我便直接用了。

我细细思索了一番。

既然碳石已经活了那么大的岁数，后面几个孩子的年龄差距也挺大的，何不这样取名？

我故作苦思，抓着下巴说出两个字：“碳石……”随后就没了下文。它惊愕，瞪着两个大眼睛看着我，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只是那样子太过于认真，我也不好再一味地玩味下去了。

“既然年龄如此，那就给你们取亿、万、与千来取名好了。”我继续想，“碳石年纪最大，却心智平凡，就叫亿凡吧。花伞叫万雅，香菇精灵那么机灵，就叫千灵吧。”这么说的时候，我手上的动作也没停过，主要是在说前两个人名字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总是冥冥之中觉得不妥。

这是噗呢噜告诉我的，我捏的这个诀，在它们灵界是铭刻在姓名里的誓约，不过这是要消耗些许灵力的，不过一旦功成，精灵也就被迫归属于我了。

精灵是很高贵的东西，但也是很低等的生物。它们强大，但是却不智慧。我们控制着它们，却没有办法观看到他们的全貌。

我话音刚落，三只精灵身上均出现浅淡的光，碳石和花伞……现在应该是亿凡和万雅了。这两个精灵的光芒要更加强一些。

相比之下，千灵已经快乐地转起圈子来。万雅似乎知道我做了什么手脚，但似乎可以理解，对我说了句感谢。亿凡直接朝我们扔了个黑球，却半路被噗呢噜直接拦住。

“是不是你做的！一定是你做的，除了你也没有别人！”碳石的行为再一次让我心虚了起来，虽然他这句话暂时只是对噗呢噜说的，可是保不准他未来脑子不好了对付我呢。

我眯了眯眼，决定和它讲道理：“亿凡，如果你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可以现在就给你取消掉。你现在的行为完全应证了噗呢噜和我的猜想。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去我在的世界，但是既然你去了，就得遵守我的世界的规则。”

“你恐怕是以为我们那里有什么不同吧，在这里我可以告诉你，我住的地方，与起源里我经历的，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一副丝毫不在乎的样子，“说实话，你的决定，可能不会给你带来什么，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世界上哪一处，不是暗里勾心斗角，明面上和谐相处。哪一处，不是权钱勾结，权贵们仗着彼此的利弊相生相惜？美也是真的，景色独特也是真的，只是看上去有多美，隐藏在最深处的东西，就有多黑暗。

我说的话，它似乎听了进去，因为亿凡它沉默了。昊澜国的鲁训（鲁迅对不起）曾经说过：是什么让碳石沉默？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精灵的幼稚属性是爆表的。

他没说过这句话，我想凑个字数。

不过亿凡接下来说的话也的确让我很惊讶，它看了看水晶球里的世界，又看了看噗呢噜他们，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你在的那个世界，只是噗呢噜说父神让我们这么做……

而我，只是想和大家在一起罢了。”

亿凡说出来的煽情话，一辈子能听到一次也算是稀罕了。——本仙女总结。

一面惊讶着，我还要装出一副完全意料到的表情。噗呢噜和千灵以及万雅却已经冲上去抱住了亿凡。

拥有新的名字，恐怕对于他们而言就已经是个新的开始了吧。

我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他们而言究竟是什么。但是我唯一意识到的一点就是，亿凡他真的很喜欢噗呢噜他们。

或许之前的种种，吵架也好，拌嘴也好，也仅仅是装装样子罢了。

好了，在它给我闯祸之前先这么想着吧。

顾及到我的灵魂尚有部分记忆的缺损，噗呢噜建议我和他们先在起源这几十方的屋子里住上几天，顺便彼此磨合磨合。

我认为有道理，刚刚好这几天再恢复恢复，他们还有些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

精灵们吸食灵气，和他们一起吸食一块灵石的时候，我却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有的疑问，只好在噗呢噜的大耳朵边上凑过去问道：“宁藏……”

宁藏是谁？他到底是不是真的？

还没等我说完，一旁的亿凡就开口：“宁藏当然是真的，不过他没办法出现在净土里。”

这家伙……我忘了，精灵们的耳力都很好。

“你出去了，可千万别说你记得宁藏，不！就连想也不要想。”噗呢噜叮嘱道。

“什么意思？”我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