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时候说告别了。”扼风郡难得的夕阳。
夕阳之下,那副稚嫩的面孔瞧着我,面对着我们对面波澜的回途江,眼中也是滟滟波纹。
或许是我看错了,下一秒,手掌里的少女就已经恢复稚嫩的模样了。
“平安……”我叫她的名字。
本是想煽情的。
“霖琊……离开你……我就吃不到烧鸡了。”她看了我一眼,满脸不舍.
这……
罢了罢了,终究是我错付了……
随即我问她:“平安,以后,该怎么办?”
她笑了,脸颊迅速鼓起来:“顺其自然吧,在走之前多吃点烧鸡?”
说实话,我还真的不敢预料她的未来。她和过去两百多年的事情都有关系,若是幕后的那个黑手还不愿意放过她该怎么办?她把扼风郡当做是自己的家,可是却要去都城服罪……都城的人,还有那些死者的亲属,都只会拿她当罪人看吧?
“愿烧鸡去往的极乐世界没有平安!”我摸了摸她的头,将自己的疑惑抛诸脑后。
平安,我们就这样说再见吧?
她对我腼腆笑了笑,然后伸出那只有我手指大的手,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平安愿意自首。
这也是一开始抓到平安的时候,快马传报到都城的消息。
但是这件事本身的疑点还并未消除。
第一,平安的能量来源是怨气,前几次灵体的不稳定,均有对应发生的事件。那么问题来了,这一次让她醒来的能量是什么呢?
第二,平安虽然杀了很多人,但杀人的时候是失控的,那么失控的原因是什么呢?即有没有人在背后操纵?
第三,关于数百年前的两个案子的真相:凶手是谁?平安说他到现在都没死,珂瑜也只是含糊地告诉我那人定是位高权重的某位大人,以及那黑衣人身上骷髅的图案。可是仅仅凭这几个条件……
这些我都还没弄明白的时候,都城来的人就已经找到温府,自我承认了温府长老这个职位之后,温家的半点风吹草动,我都会感应到。
于是叫亿凡他们带我身形一闪,便迅速到了温府。
厅堂之内,俨然是两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侠客。
说了几句客套话,这些人上来就要我交出平安。
虽然语气平和,但我还是能感受到他们语气里的不友好。
修仙者的世界便是如此了,实力为王。
我懒得多说什么,只是将平安和案卷的卷宗一并交与他们:“这家伙是个恶灵,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抓住她的。这些案子本与我毫不相干,这下子将他交与你们的手里,我也算是放心了。”
这二人接过我的案卷翻了两页,好奇问:“这案子,为何交与你这么个无关的人?”
轻笑两声,我直接掏出腰上别着的长老令,他二人看了两眼,似乎已经在心里有了答案,态度也顿时缓和了不少。
这件案子曾交与温家,而我又是长老,这难道有什么不妥吗?就在这时,我瞥见他们胸口的位置,竟有着骷髅形状的暗纹?
他们是“那个人”派来的?这暗纹是不是就是珂瑜所说的暗纹?可叹我根本没办法追溯事物的本源,看透因果,否则怎能被这问题难住?
我继续套话:“说来我与你们大人许久没联系了,大人近来身体可好啊?”
他们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旁熟悉的身影忽然闪出来,一上来便是一句:“交接完成就即刻回都城吧……”
那神态和不成熟的模样,明明是顾南风无异。
可是他的目光扫到我脸上的时候,情绪境没有发生半点的变化……
“南风?”我打量着他。可是相比之下,我要更惊讶地多。
目光冷冷扫过我,仿佛没瞧见我一眼。
我一把拉住他:“南风,你师兄今日可好?”
抖了一下,他挣开我的手:“我与你认识吗?”语气里满是疑惑。
他是在装。他绝对是在装。
“大人,这位是温家的长老。”那两黑衣人提醒他。
顾南风不过个后天实力的小子,竟这般高地位?都城此次派来的人仅仅是这样而已?一个后天实力的北山弟子,外加一对紫府实力的修士?
顾南风摆了摆手,只看着我冷笑:“我岂能不认识她?”然后又转身对我说:“霖琊姑娘,没想到您又高升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这家伙,为什么阴阳怪气的?
“南风,你师兄一定也来了吧?可否让我见见他?上次我们联系的时候,他还说话怪怪的,我有些担心。”我说道。因为宁藏的缘故,我真的没办法面对金海凌,可是他又是以为什么,才会与我说那样的话呢?
南风正要说什么,门口就又传来个声音。
许久才见有身影走过来,这人看着很眼熟,但我又觉得自己是第一次见她。
那女子嗓门很大,但不是直率的声音,却娇娇柔柔得,不怎么好听。
“我师兄可不想见你!不光光是师兄,我北山的任何一人,都不想!”这女孩颇高,走过来黑压压地站在我头顶的感觉。
“既然交接完毕,就直接走吧?难不成留在这里,叫路姑娘难堪吗?说到底也是个被师兄抛弃的女人,南风你不必睬她”她走到我身边,仔细打量,一脸得意:“姑娘便是我师兄的道侣吧?应该是前道侣?”
我皱眉说:“我与姑娘并不认识,应该无冤无仇,姑娘为何以这种口吻说话?”
她走过来,那张脸快和我的脸贴在一起了:“无冤无仇?的确无冤无仇,只是姑娘是失败者,而我是成功者。如若姑娘有时间,不妨在今年的乞巧来一趟我北山,参加我与师兄的婚礼可好?”
顾南风拉住她说:“燕子!够了!”
她是燕子?燕……
北山燕?
我恍然想起,似乎金海凌真的给我提过这个名字。
北山未来的主人,北山剑仙的女儿……
“姑娘的师兄,当真是金海凌无异?”我问。
她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是满意:“是啊,前段日子我叫师兄与你断绝关系,师兄不也二话不说就这么做了吗?你啊,也未免太大意了,对别人的道侣投怀送抱,可曾想过有一日被那样拒绝?”
这嘴脸……我已经有些受不了了,但是还有人比我更沉不住气。
北山燕话音刚落,就如同被什么东西抓住了衣领般,狼狈地吊在了十几米高的半空之中。一时间,北山燕慌了,却因为姿势的狼狈,只能在空中手舞足蹈地叫喊。
只是抓她的人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任凭她那些拳脚功夫如何施展,那人都无半点要松手的意思。
情急之下,她叫道:“南风!快救师姐啊!我父亲怎么嘱咐你的,你心里没个数吗?”
“你做了什么?”顾南风对我说,“霖琊,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北山是客,你这样,实在是失了气度。”
这样?哪样?你还知道自己是客啊?我摊了摊手:“这可与我无关,许是老天爷降下了什么报应也说不定吧?”
说完,我还仰着头对北山燕叫道:“北山姑娘!闲下来没事的时候,还是多修炼吧,莫要拿着一身的功夫在外头!可不是丢了北山的脸面?今日姑娘在此大喊大叫,恐怕有失体统吧?你与你师兄素来关系要好……乞巧节我自会去北山拜访。”
这一段话说下来,我还挺累的,这一嗓子下来,传遍温府还是没什么难度的。
这北山燕上来就把话说得这么难听,甚至敢在我的地盘对我说这等无礼的话,想来是习惯了如此刁蛮任性了。与这样的人多说也无益,再如何她也只是想要侮辱我,带着这样的初衷,琅玥山以后也不必与北山交好了……
北山燕离地面还是很远的,隔了十几米,她口中叫着类似于救命的话。顾南风虽焦急,但见我手上并无什么小动作,也只能手忙脚乱得,没办法。
当初顾南风还在的时候,我确实连紫府都不是,可是时过境迁,一年的时间过去了,我早已是万象中期的实力。在这片大陆之上,敢当面在我眼前、在亿凡他们面前如叫嚣的人,应当少之又少才对。
“今日只是交接一下,你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温府吧。这北山燕,以后还是不要再踏入我温府了。北山如果非要与我绝交,只要一句话就是,何必闹得这么难堪……”我对顾南风说:“如今你师兄竟为了你师姐见都不愿见我,那我们就好聚好散吧。今年乞巧,我一定会给他带上一份大礼,到时候一定亲自去北山,祝他婚姻美满。”
说话的时候,北山燕的位置迅速向门外移动,之后抓着她的人直接松了手。只听人摔在门外青石板上的声音,顾南风和几个黑衣人迅速向门外跑去。
顾南风跑的时候还指着我,欲言又止。
之后他就没再回头了。
“真是一群老鼠。”亿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的身后了。
我笑道:“真解气,亿凡,可虽然解气,但是我们还是别那么张扬的好。”
“刚刚我小心探了那黑衣人的灵,这人不是什么心腹人物,只是刚加入这个组织的新人。他的主子是一个掌管大权的人,好像还涉及到煤碳、矿什么的。”万雅也走过来。
刚刚她在探灵,我都没注意到。
“他们身上都有防止探灵的禁制,不过我想办法绕开了。”万雅笑了,“刚刚这边的动静可真大。”
我看着门口缓缓关闭的门,说道:“万雅,亿凡,谢谢你们。
只是这个事情我们就不要再查下去了。乞巧的时候我要去都城一趟,到时候再把案子好好捋一遍。只是今天的事情我真的感觉很奇怪。”
她二人好奇地看着我。
我皱眉努嘴,委屈道:“真的很难受,金海凌这么大把年纪了还骗我,还招惹个北山燕气我……我有种被骗子骗了钱还被误认为是骗子的感觉。”
对,形容的恰到好处。
万雅见我的样子,脸上映出浅浅到底笑意,捏了捏我的肩:“不气不气。”
“为何生气?刚刚那几个不过蝼蚁一般,这种自己找事的人,根本就是最不讲理的人。”亿凡也拍了拍我的肩膀。
二
不开心的事情被遗忘的很快,我很快就已经将注意力放到别处了。
“如何?”
一屋子人的眼睛都盯着万雅。
万雅将手中的“岐山笔”——也就是平安的真身翻来覆去地查看,半晌才得出一个结论:“消散了,不知为何,平安的真身忽然消散了。”
竟真的消散了?我原以为他们还会珍惜平安的才能,没想到他们最终的决定竟然是杀了平安?
北山的修士们御剑飞行,虽完全比不上战船来得快,但是七日的时间,也够他们飞回都城了。
这会儿离亿凡捉弄北山燕已过了有一周了。
“原本我就问过平安,问她该怎么办,她虽然嘴上说了‘顺其自然’,可我就是不放心。所以我们才商量好了,一切以隐瞒平安的身份最重要,只要不让外人发现平安是灵物,平安就可以再遇到危险时消散了灵体。灵体消散了还能有再聚起来的时候,可是这笔若是被她的仇家付之一炬,那可是无可挽回的事情了。”我告诉几个精灵,精灵们均点了点头。
自然了,岐山笔,还在我手里。
这几日待在“四海归一”,我总是待不住,温楚乐上门道歉,抱着我的大腿许久不愿意松手,一个劲儿地买吃食赔礼。几日过去,我们一行人直呼吃不下,也就和好如初。
不过一直无法原谅他的人还是有的。温楚乐每次一差人送东西,鳌泽都会将大包小包的东西都扔出来。而过不了多久,鳌泽觉得这样怪可惜的,便差人前脚收下,后脚就直接送到我这里来。最后我和四精灵的屋子里都摆满了糕点、果脯等。
“凝婉,你敢相信吗?我就是你们爱情的垃圾桶啊!”我拉住凝婉。她这几日看上去已经小腹微微隆起了,怀孕到四个多月,肚子的大小一日与一日不同。
在我说话的时候,她始终面带笑容地在听:“你都吃了吗?鳌泽是不把你当外人了,他这人,看上去凶,其实还好啦……”
呦呵?我想听你们这种“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看法吗?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我好好给凝婉道了歉。她不怪我,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原本把你当妹妹看待,可是你的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该要寻个夫家了才是……”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凝婉也才二十出头。而且说到夫家,我又想到金海凌了,便迅速扯开话题:“我是妹妹,你都嫁给了鳌泽,我还要叫你一声嫂嫂的。”
她哭笑不得,但也默许:“你这年纪在妖族应当也尚未成年吧……”
那是……我挤眉弄眼得:我们琅玥山的妖族成年可是要足足一千岁的。
说起来,也有数日未见到易北了。他总是神神秘秘地来,又神神秘秘地走。说实话,我挺不喜欢什么事都只见承担的人的。
这句话不指向易北,却指向金海凌。
我不信。我不信金海凌一点点不喜欢我,更不相信他喜欢北山燕。那女人有什么好的。
只是或许他现在更需要北山燕,或者她身上的权势……在大局面前,他选择了北山燕。他明明可以解释,也可以多多联系我一点。子母铃是我们的信物,却被外人操控着……这……未免太蠢了。
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告诉我,可能是海诺不愿意他告诉我。
可是他忘了我是他的道侣,所谓道侣,是要陪伴自己一生一世的。他只能成为地仙,寿命将至也好,还是有什么原因也好,我们明明说好了要再续前缘……我不介意过去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在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