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晨的楠漱苑,鸟鸣声声。昨夜里下了雨,今日早晨外的鸟、蝉尽皆复苏,闲云野鹤的然眼里,这是生活。内心虚浮的人心里,这是繁琐。
不过刚早晨,楼笙就已经惹得霖琊不快。这丫头一大早不吃饭,就想偷偷溜出去。
霖琊命了几个仆人抓住她,将她带到桌子上吃饭。
“阿婆……这行不通的,即便是你今日囚禁了我,我今日也绝不用早膳……”楼笙还小,哪经得起那几个人左拉右拽的,没一会儿,就被拽到那满脸慈祥的月霓虹跟前……也就是霖琊的跟前。
霖琊瞧见被几个人架着的小小身躯竟还赌气,在这几个妖仆的束缚之下依旧挣扎、扑棱个不停,她忽然笑出声来,不禁想:这小楼笙可真有趣。
生怕把孩子拽疼了,她立刻挥手,叫旁人都离开。
楼笙此刻位于霖琊的灵力范围内,也不敢再溜达了,连忙坐到霖琊的身边,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用膳吧……今日的灵芝羹都是采取清晨的甘露而做,滋补又消暑。”霖琊苦笑,原本自己都是要阿婆和萝卜头每日清晨来催,才能慢吞吞的起来吃个饭。如今自己成了“阿婆”,却勤快起来了。
月霓虹这腿脚着实不方便。在琅玥山的时候,她总是有些烦恼,即便是不睡觉,也不觉着怎么样,但进入禁制的这一两年……
腿也断了,人也老了,每日早睡早起了,以前修仙头晕,现在睡到恶心……
真是物极必反……物极必反……
“阿婆……你说的我都懂,我只是心情不好。”楼笙一如既往地玩着食物——用筷子挑起又放回碗里。
说话的时候,楼笙还鼓着嘴,这幅样子,就像是被谁欺负了一样。
霖琊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跟我说了呢……”霖琊摸了摸这孩子的小脑瓜子,笑道:“我昨日见你气冲冲、泪眼婆娑地回来,怎么了?信满他欺负你了?”
话音刚落,刚刚还气呼呼的家伙现在却猛地抬起了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霖琊:“阿婆你都知道?”
霖琊叹了口气,大抵是天下的孩子都一个样吧,受了委屈却不说,一个人闷在那里。
她似乎很能理解这种感觉。
就像是自己从前也是这样,只是她不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
“楼笙的事情,当然也是阿婆的事情,虽然阿婆是个老人,是个病人,但绝对不会让楼笙被欺负的……”她笑道,却心里慨叹:真正月霓虹也一定会这样说的吧……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庇护楼笙多时,就已经羽化了。
只是她羽化并未登仙,相反的,她神形具毁,消散在了世间。
楼笙似乎眼前一亮,抿了抿嘴,笑道:“其实我也没那么生气,只是信满他太当真了些。我与他说了狸棘娘娘的坏话,他就教训我说我的言语不够谨慎,可是我只是单单同他讲,只要我不说他不说,便没什么……”楼笙声音越说越小。
“阿婆你不必说什么,我也知道自己有些蛮不讲理,可我那个时候是真的委屈,不为别的……兴许是最近太累了。”她说道。
的确也是,每日练习多了,楼笙最近回到楠漱苑总是抱怨自己腰酸背痛,就差瘫在霖琊的轮椅上了。
就在这个间隙,楠漱苑的长廊上已经走过来一个偏偏少年。少年脸上没什么表情,近乎冷漠。楠漱苑里人不多,但没个遇到他的人,都毕恭毕敬地打了招呼。少年微微颔首。
走到一个楼台亭榭的尽头,在一处凉亭内,映入眼帘的是一老一少的身影。
鸟鸣声略微有些吵闹,但是在清晨里又是那样地悠远宁静。
霖琊正为楼笙整理身上的行装,却余光里瞥见一个人影,可楼笙却似乎没察觉到,便对楼笙说:“去吧,今日可一定要听信满的话,如若再想哭的话,尽管回来,到阿婆的怀里哭便是。”
“不要!信满是个大坏蛋!”楼笙孩子气地叫道,还跺脚。却没意识到身后那人已经靠近了自己。然后毫无防备得,南信满凑到楼笙耳后说:“谁是大坏蛋?”那脸上,竟有了一丝笑意。
见楼笙被吓得不行,霖琊忽然笑得不行。
“好啊……阿婆和信满哥哥两个人合起伙来欺负我!这是以大欺小!以多欺少!”小嘴皮子一动,她荷包大的小拳头如雨一般……尽皆敲在了,信满身上。
信满无奈。只是从老妖皇的口中得知,楼笙昨日一路哭回了楠漱苑,而且还与自己有关,便一时局促。
“信满,你可知道错了?”虽这么问,但霖琊的言语里并无责备。
信满意识到自己是有些紧张了,便回道:“殿下……信满,对楼笙不好。”
“不,信满,你一定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霖琊道,“你是楼笙的斋录灵,在楼笙成为仙人之前,你都得与她一起相处。你错在对她太好了。她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你怕怠慢了这个所谓的公主,楼笙又怕自己不被哥哥喜爱。你们如此拘谨,又怎么能做自己?不能做自己,再修炼,也不过是走在歪路上。
楼笙是任性、吵闹了些。信满你不小了,可别对这小兔崽子惟命是从的。我不是你的阿婆,可能没资格管你。但是你现在时时刻刻都和楼笙在一起,我希望你能忘记过去,把我们当做你的亲人。我不知道你过去怎么样,但是你能有如今的锋芒,一定也与过去的经历有关……”
长叹了一口气,霖琊只觉得楼笙和信满都静止住了一般,她说道:“其实我只是希望你们走在外面能够代表我,不要有任何顾忌。”
既然自己阿婆都这么说了,楼笙心里五味杂陈。原本她害怕出头,无论是什么事情,都喜欢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之中。
相反的,南信满只是很感动,他没想到会在妖族遇到月霓虹这样的长辈。末了信满抬手发誓:“我南信满,会好好守护月楼笙,保护她长大,定不辜负殿下的信任。”
谁不想活得更自在些?霖琊看了南信满满脸的认真,只觉得十分欣慰。
二
此后又过了两年。
一节剑术课上,楼笙与南信满一起被留下来加练。二人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只是心无旁骛地尽力练着。
楼笙虽然年少,但在这两年的苦练下,楼笙的身形姿势总算达到了剑术老师的要求。
说是二人一起留下来加练,实际上不过是信满特地留下,帮楼笙核实细节,并做楼笙的陪练。
只是见到他们这么亲密,却有人感到不爽。
狸姝比楼笙要小上几岁,是狸棘的大女儿。当初月楼笙的母亲死去没两年,妖王就立刻迎娶了狸棘为妖后。狸棘是花妖,每年春天都是花朵们生命繁殖的季节。
可想而知,妖王和狸棘还总是黏在一起。之后狸棘可谓是年年生崽,如今楼笙的弟弟妹妹们得有一大堆。
可说到这里,楼笙就更奇怪了,自己这些弟弟妹妹们众多,可唯独这狸姝对自己的敌意十分大。她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心思关注他人,所以现在连那些孩子的名字都叫不上。
这不,狸姝这会子已经领了狸家一表亲的孩子,也走进这剑道场里。两人一高一矮,看上去是在闲逛,但那高个子的,却时不时望向南信满。打量之余,还和狸姝说着什么悄悄话。
这是狸家的熟面孔了,也是狸姝的左膀右臂……近些年妖王提拔了不少新臣,这狸玖的父亲也是之一。
楼笙想得远了些,对面的南信满丝毫没有在意,一刺一挑,已经将楼笙的剑,打飞了出去。
只听见“啊”的一声尖叫,南信满也立刻赶过去,楼笙远远地看到,南信满手中被他拦截的自己的剑,而剑直指的方向,是已经吓得蹲在地上,魂不守舍的狸玖姑娘。
楼笙走过去关心道:“狸玖姐姐,你没事吧?”
那狸玖还未发话,一旁的狸姝就已经耐不住,仗着自己年幼就提着嗓子说道:“楼笙姐姐,你怎么能故意伤人?虽然你与玖姐姐素来多有矛盾,但也不能为了那一点点小事就公报私仇啊……”
楼笙无奈了,的确如此。她与狸玖的关系早就被狸姝挑拨得面目全非了,但是她可没有公报私仇,刚刚这一幕,真的只是意外啊……
南信满将剑还给楼笙,没解释什么,只是说:“楼笙,我们继续练。”
瞧见南信满不打算说些什么,在场的几个都着急了。
楼笙心里想,你倒是给我解释啊,怎么的也得道个歉吧?
狸姝虽然对他二人的态度都不满意,但还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但此刻真正把这事放在心上,真的难受的,反而是狸玖。她此刻满脸的愠色,但看到南信满并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只是怕楼笙惹麻烦,此刻早已转身的模样,她又万般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