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间,龙嗒来我家下聘之事闹得天上地下沸沸扬扬。
小黑他爹娘、我那定居在太白山上的便宜师父以及那些七七八八叫不上名号的各路尊神、逍遥散仙等各种身份的,皆递来了道贺的帖子。
一时间,二叔原本光洁整齐的书案上便累了各式各样、花里胡哨、或薄或厚的厚厚几大摞,他一个人又要忙婚事又要回帖子,尽管每日忙得废寝忘食,但依旧因着人手不足而心力交瘁,只得又叫上近日来正苦心钻研机栝小人却不得其法的毕歌一道,一封一封细致地给人家回帖。
有时,碰上哪家神府里储着位话痨的神仙,还得多往复几封书信才能舒坦,方能显示出两家之间不虚的情谊来。
药神府往日里也就几个主子较清闲些,其他的药童、小侍之类都有自己该做的活计,但我的婚事一定,这些小药童们又都得帮着往返递送折子,接上前几日那帮我找剑的事,个个手头上大大小小的活计也都落下了不少。
索性,二叔便叫他们都停了活儿,只忙好当下我大婚的一干事宜便可,直到婚事了结。
想是小黑同龙嗒那一架打得十分卖力,不但使龙嗒一张俊脸上挂了彩,就连他自己,身上也是好几处口子,他每日待在府里并不大愿意帮着二叔他们忙碌我的事情。二婶婶便十分体谅地做了几大盒子黄黄绿绿的花式糕点、十几个大罐子融了几位滋补药材的杏子酒并几十颗二叔近几日练的药丸用几十个白玉瓶盛好封了口,打了个巨大的包裹,让他给他那一双尚在魔界的亲爹亲娘送去。
相比帮着操办婚事,这个差事自然是要好上许多的,想了想,小黑便喜滋滋地接了。
我与二婶婶一道将他送至北天之外,临走时,二婶婶还同他念叨:不用急着回来,只在我大婚前回来,能赶上喝个喜酒便好。若是他爹娘还在同他置气,也只教他安稳些,只管叫他爹娘将气撒够了便好,切记不可同他们吵吵,更不能同他们置气。
前脚送走了小黑,远远地,我便看见我那便宜师父摇摇晃晃地立在云头上。
老头今日穿了身泥黄的长褂,花白的须发同云雾融在了一处,远远瞅着像个和尚模样。左右手里各擎着一个胖胖的瓷罐,单瞅罐子的模样让人猜不出里头装着什么,但是,瞅一眼老头那涨红饱满的面色,便能晓得了——是酒,且是个烈酒。
他摇摇欲坠间,仿佛看见了我,提着两罐子酒又往这边走来,我同二婶婶知会了一声,便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离我还差十余步的档口,只见远处一云头上又冒出一白衣小少年,这少年我是认识的,那是我那十一位师兄当中的一个,犹记得,排行老六来着。
娃娃脸的六师兄见了我,神情微讶:“小师妹?”
我笑盈盈地同他道了声:“六师兄。”
他点点头,冲我拱了拱手道:“师兄弟几个最近都在发愁说不能当面同你道声喜,不想今日确是被我先碰上了。既然如此,我就先替他们道一声:恭喜了!”想了想,神情上又显出些不自然来。
我晓得他心下是在想哪出,也不多话,又回了个温和的笑:“谢谢六师兄,也替我向其他几位师兄问声好,多谢你们的挂念了。”
六师兄面色赧赧,看了眼一旁的老头,才恍然道:“早知师尊在你这里,我们几个便不如此大费周章地找了,劳小师妹照顾师尊,我这便下去告知几位师兄弟。”
说着,礼节周全地同二婶婶同我都揖了一揖,才施施然没下云头。
老头喝得醉醺醺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待六师兄走了,才凑到我面前同我道:“我走时同他们说了,但不晓得是不是他们没看出来!一群笨徒儿!”
“你如何说的?”
“我在山门前的石柱子背面刻了字:老夫走了。四个字,嘿嘿,言简意概。”
我扶额,别说位置较偏,师兄弟们找不找得见还另说,即便是找见了,也只会更担心罢。
我同二婶婶两人合力将这醉酒的不省心师父掺进了府里。
怪异的事发生了,老头一踏进府门,酒便霎时醒了一大半,路也能走了,话也会讲了。
二婶婶失笑,摇了摇头便拐回了自己的院子
“带我去见你二叔。”老头冲我命令到。
我只得拉着他去找二叔。
二叔的书房此时正忙的不可开交,只见那两位尊神正没在折子堆里焦头烂额。
老头上前揪着二叔的衣领将他拎到了近前。
二叔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半晌,老头叹了一声,缓缓道:“罢了罢了,老朽是来帮忙的。”
二叔一听,心下十分欢喜,方才揪衣领的事便也过了,我也留了下来,哪怕只能给几位尊神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然而,这一日过得着实不大踏实,四人正忙碌间,一小侍便来敲门。
说是天宫大殿上来了人,说是天君座下的一位得力的小仙侍。
如此,便不得怠慢了,四人便连忙抽身往前殿走去。
到了前殿,只见门口停着一只雄壮的扁毛狮子,殿内坐着一位利落漂亮的小少年,眉心一点红痣。模样像极了曾经我还是孤魂野鬼时,路过天宫看见那给天帝念折子的正直小仙侍。
只是,这红痣……
打量了半晌,心下有了定论:是了,并不是他,不过倒有可能是个双生子什么的。
“天帝有诏,宣暮暮姑娘进天宫面圣。”小少年说话时,眉眼间神色有几分轻扬意味。
大家都晓得,这,也是耽搁不得的。
随即,我便回院子换了衣裳,二叔叫毕歌跟着我,随小仙侍往天宫方向行去。
天宫,金碧辉煌地立在九重天之上。长长的石阶两旁立着两排庄严肃穆的银甲天兵。
毕歌伸手将拢在石阶顶上的几坨云往一旁扒了扒,长长的石阶便一眼望不到边了:“这是天阶,直接通向大殿,不论是哪路仙神,都须得自己走上去,不得使用任何仙术仙法。”
“自古以来便是如此?”想来这天上的仙们大抵是没几个愿意常来的吧?
“自今任天君上任后便有了这项规矩。”毕歌无奈,打量着我的腿脚:“走时忘记提醒你着双舒适的鞋子来着,也不知你这腿脚经不经得住。”
一旁的小仙侍斜眼瞧着,催促道:“二位着紧些吧,君座且还等着呢,要爬这天阶可还得时间哪!”
我挪了脚开始往上走,忽而抬头,瞧见远远一顶云轿自石阶之上缓缓而下。
待到了跟前,一旁的小仙侍惊叫一声:“是君座派来接咱们的,二位真是不小的福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