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两年前的事了。周弄月失足落水,却不想已有了一个月身孕。她本就纤弱,孩子自是没有保住。
洛袖是见过那场景的。她坐在周弄月榻边,周弄月手里紧紧攥着她的衣袖,一张雪白小脸憋得通红,哭得喘不过气,眼泪大串大串地落,又哽咽不出声。她忽而撑起半边身子,一手死死捂住心口,“哇”一声吐了。
地毯上一大滩鲜红的血迹。
洛袖仍记得周弄月那时脸色苍白无半分血色,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吐出来的那滩血,怔怔的仿佛成了一尊惨白的云石雕像。
半晌她用微不可察的、颤抖着的声音喃喃道:“……天罪我,而我何负于天?我何罪于天而至此?”
大颗大颗的眼泪自她纤长眼睫滚落,周弄月浑身发抖,低低的呜咽最终渐渐化作了小声的嚎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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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袖在她榻边坐了:“怎么这么晚叫我来?会不会不方便?”
周弄月道:“我让绿莺找个你空闲的时间请你过来,我也不知一晃天就黑了。倒不会不方便,今夜殿下在金陵大营,不回宫的。”
洛袖笑道:“那挺好。只是你这么一歪就是大半天,当心把筋骨躺软了。”
周弄月微笑道:“过去你也老说我,我天性就不爱动弹。以前还时常练舞,生病以后……是再不能了。”
洛袖失落道:“你跳的那么好。”
“所谓‘尽日复坐卧,不离一室中’,我倒是觉得挺自在。”周弄月道,“今日你也看见了,我不过是去凤仪宫例行公事一遭,便遇上那群小姐作威作福勾心斗角。一个个发落累得很,还惹得人家老说我骄矜跋扈,没事我才不愿出去。”
洛袖莞尔笑道:“你今日倒是无意间给我出了气呢。”
周弄月就笑了,露出一点细白的牙:“真的?我只是看赵娴与她争执才过去。却不想是因为你。”
“赵小姐也是帮我说话。”洛袖道,“我都不知她怎么忽然冒出来的,我和她并不认识。”
“赵家是那样子的家教,看不惯不平事,阿娴的性子倒与你挺像。”周弄月上下打量她,“这些年在家里待着,想来也是个文化人了吧?”
洛袖道:“别人笑话我,你也笑话我?我是个什么读不进书的性子你还不知,也就一手狗爬练得略能看了些。”
“探花妹妹我可不敢取笑。”周弄月道,“不过……若我身子还好,咱们便像以前一样,你弹琵琶,我跳舞。你此番虽是进宫来,却总是要回去的,我见你的日子一日少过一日,你也是,可不能蹉跎浪费在和那群女人计较上。”
体弱不能跳舞是周弄月的伤心事。洛袖应着“嗯”,一边握了她的手道:“我同你去下棋好不好?方才我在自己院里还想下棋,却无人对弈。”
周弄月笑道:“你下棋还是我教的,不怕再下输了?”
“不怕输,自然不怕,我有什么怕的。”洛袖道,“我在家与兄长对弈,也是互有胜负的。”
她和周弄月就是这样,即使经年未见,也能谈笑如昔,仿佛从未分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