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慕沁媚眼一翻,笑道:“兴州是什么鬼地方,我才不去呢,况且回头新王即位、整休起宫室来,一准儿闹得满城狼藉;到时候再想来西平府,你就得带着厚礼来敲卫慕府的门了。”
…
兴州是大夏国的国都,虽建都晚,比起西平府来更繁盛些。
百花听了卫慕沁许多不合实际的闲话,此时进到兴州城中,反倒有些喜出望外,忍不住撩起帘子往外看。
李元昇抓了她的手,不许她探出头去,又道:“太子派了画师去到长安,将旧时建筑、宫殿原模原样地画下来。太子向往大唐盛景,立志将大夏国变成第二个大唐,将兴州变成长安。”
百花不得掀开帘子瞧外面的新奇景致,一赌气便阖眼睡了,也不和李元昇搭话。
马车慢悠悠的晃着,待到两人到了府外,日头已有些西斜了。
郡王外头围满了了男女奴仆、不下百号人,百花瞧着个个脸上神色欢欣,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亲切。
管家的细封大娘抹了眼泪,笑道:“大伙儿前个儿听闻王爷回京就一直盼着,今日总算回来了;这园子建好了就没人住过,也不知道王爷喜欢哪间,便都拾掇好了。”
李元昇自小就由她照顾,见她激动如斯,心里也有几分感慨,拉了她的手道:“我也一直记挂着家里,走,咱们先四处看看。”说罢一行人又浩浩荡荡进了府去,只留下几位小厮收拾马车。
入府是门房、轿厅,往里是正厅、西侧设着花厅,各处小几大案上都摆着些名贵物件儿;花厅后头有一处天井并两道抄手游廊,走过游廊,东西两个满月门相对而立,东边设着五十亩的大校场。
出了西边月门,百花登时瞠目结舌——这月门后头是偌大一处园子,四周只见林木层叠,一眼望不到外墙;园子内竟还挖了一处开阔的内湖,不知何处引来的活水汩汩地流到四下沟壑去,颇有些山间野趣。
一行人走过湖面上的七八折的游廊,百花瞧见湖水清澈见底,水里游着几尾锦鲤;水面上开着睡莲,三两成簇、红粉相间,不由得停下脚步细看。
李元昇瞧这园子自然雅致,感叹道:“十年前只瞧见这园子的图样,如今身处其中更觉得巧夺天工、别有洞天。”细封氏笑道:“可惜了这样好的一个园子,竟没有一处有名儿的。咱们平日里进来洒扫修葺,要找个人比大海捞针还难些。”
话音一落众人都是笑,李元昇朗声道:“我平素不好这些文绉绉的,想来不如阿皎题的好。”
百花闻言跃跃欲试,左右踱了半晌,才兴奋道:“那这湖便叫‘小洞庭’了!”
众人听这名字风雅,都是拍手叫好,唯有李元昇闻之大笑,道:“洞庭西望楚江分,水尽南天不见云。将这湖和洞庭湖相提并论,让人听了岂不笑掉大牙?”
百花才进这园子,便有了些护短的念头:“怎得不行?洞庭湖波澜壮阔,咱们的小洞庭尺水玲珑,岂不相映成趣?”
李元昇摆手笑道:“罢了罢了,名既有了,词也要有。”
百花笑道:“爹爹自己不会作词,倒要故意难为我。要我说何必重题,‘闻道神仙不可接,心随湖水共悠悠’就是再好不过的了!”
小洞庭湖面上只设着水榭和书房,院子则沿湖建在岸上,四五小间成一小院,百花一一给拟了字。有一处院子在西南角上,因地方不大,便离湖近些,隔着草木能看见湖中景致,百花心仪得很,便拟了“皎月斋”做匾,又题了“耿耿忆琼树,天涯寄一欢”,欢欢喜喜地住下了。
…
李元昇同细封氏商量着,拨了琥珀、琉璃、珊瑚、瑾瑜四人去百花那照料,二三等的女使则不拘数,先送了些过去。
细封氏得了吩咐就要退下,又听得李元昇道:“明儿开了库房请公主去挑挑,她还小,正是喜欢那些东西的时候。”
待到府中杂务处理妥帖了,月儿已挂在中天、静静地俯瞰着小洞庭。李元昇这才将白日里阿皎题的字一张张摊开来看。
她年纪尚小,却有这般洒脱有力的笔势,想来她娘亲费了不少心力。
再摊开一张,是阿皎写的:闻道神仙不可接,心随湖水共悠悠。
李元昇凝视着两行诗,却想起那女子的绰约风姿、明眸皓齿。
闻道神仙不可接,心随湖水共悠悠。
她如今倒真像湘夫人一般不可得见了,可他的思忆,却像洞庭湖水绵远悠长、至死难竭。
这词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