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九左手捂着嘴,努力做出悲伤的表情,右手不停去戳颛一的后腰,“快啊,快去哭着叫爸爸!”
她的举动引起了房间里其他人的注意,即便已经非常克制了,但睫毛弯弯的模样,依然能让人看出笑意。
颛一的子子孙孙自然不会理解初九为何如此神情,他们本能地感到气愤,隐隐想要发怒,却碍于颛一这位父亲,这位祖父,这位曾祖父,这位曾曾祖父,而不敢表露出来。在他们看来,初九和颛一之间太亲密了,一些举动甚至不顾及礼仪,再想到花园里的事情,还特意带到这种场合……他们纷纷猜测眼前这个年长的女人会不会是自己的新母亲,新祖母,新曾祖母,新曾曾祖母。
颛一扯了扯初九的嘴角,站在距离床角一米远的地方,即没有向前,也没有叫父亲,而是环视一圈,视线落到一个头发卷曲的中年男人身上,叫道:“儿子啊……”
“噗”初九被逗得鼻涕泡差点跑出来,整个脑袋赶紧埋进颛一后背,笑得不成样子。一边笑,还一边捶。
这个儿子全名叫做拉森西尔托,今年五十四岁,排行老四。他前面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但均已去世。他的外貌看着像是四十几岁,却绝非显得年轻,而是年轻得慢。在这个世界,一般活到五十几岁的人,大多是像三十几岁。在生长路线是从年轻到苍老的世界里,老得慢是一件好事,可在这里,还是一个文明相对原始的社会,年轻得慢,往往意味着一个人可能到死都没机会体验到年轻。
“父亲,”拉森西尔托恭敬地走上前,抚胸弯腰道,“您有什么要吩咐我的?”
“嗯,这里……”颛一话没说完,一个浑身银甲的骑士快步走了进来,贴到他耳边小声说,“伯爵,有南境大公的密信!”
“嗯,我知道了,”颛一重新看向拉森,继续说,“这里的事交给你了。”
“好的,父亲,”拉森西尔托抚胸弯腰,旋即表情犹豫了一下,问,“父亲,您是要带兵出征了吗?”
这个问题让整个房间顿时寂静了几许。
“或许吧。”颛一转身离开房间,一举一动像极了一位威严的伯爵父亲、伯爵祖父、曾祖父、曾曾祖父。
初九偷偷向颛一竖起大拇指,嘴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戏精!”
颛一从名为林恩的骑士手中接过一个被油纸包裹住的小东西,解开绳子拆开来,是一张折叠过五次的高级白麻纸。为了方便信鸽携带,纸被裁剪成长条形。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行行小字。字不连贯,每一个字单拿出来都认识,放在一起却不具备任何意义。想要看懂,需要特殊方式的排列组合。
颛一利用记忆轻松读懂了密信,大致内容就是收到了北境大公与其支持者们的新动向,和请他连夜整顿兵马,于黎明前出发,四日后赶到事先约定好的地点。他读完,便把密信递给了一脸好奇的初九。
林恩怔了一下,随即表情恢复如常,毕恭毕敬地问道:“伯爵大人,我们是不是要?”
“不。”颛一说道。
林恩颔首不再多问。
“你回去休息吧。”颛一摆了下手。
“啊?”林恩表情略显疑惑,“您不给大公大人回信?您一向是立刻回信的。”
“不急。”颛一说。
“好的,伯爵。”林恩停下脚步,身躯挺立,左拳敲于右胸,不再跟着颛一。
“看得懂吗?”颛一问。
“看不懂!”初九摇头。
颛一拎起初九,一边教小丫头密信的阅读方式,一边走回书房。那个专门负责书房的女佣看到颛一回来,连忙抚胸行礼,并轻声说了一句,“请节哀,我的主人。”
“嗯,”颛一颔首应了一声,旋即停下脚步,站在门框前望着满屋子的十几个书架,扭头瞅向女佣,“我记得你叫拉尔对吧?”
拉尔的脸蛋上一瞬间闪过了惊慌,“是,是的,我的主人,没想到您记得我的名字,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初九奇怪地瞅向颛一,任谁都能轻易听出来,这名叫拉尔的女佣,声音是颤抖的。
“别紧张,”颛一隐约猜出了拉尔为何会有如此反应,“你认识字对吧,这里的书能看懂吗?”
拉尔低着头说,“能看懂一些。”
“嗯,很好,跟我来,”颛一走到一个书架前,挑了几本书放到拉尔怀里,说,“我需要你帮我看一些书,从中寻找一些细节,优先从近两年出版的开始……”他讲完具体要求后,又补充道,“今天不早了,先你一个人,等晚上休息时,你去通知桐木,告诉她,让下午负责采花的女佣中识字的,明天全到书房来,其他事情这几天可以暂且放下。”
“遵命,我的主人。”拉尔明显松了口气。
初九等拉尔抱着书籍走到远一些的地方坐下后,趴到颛一耳边小声说,“哥,能让别人帮助我们吗?万一存在其他不会失忆的人呢?目前并没有证据证明不存在这样的人吧?也没有证据证明他们一定是友好的!”
“我知道,”颛一说,“以我们的特征来推测,不会失忆的人,身体与身上的衣物都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那万一存在只能保存记忆,身体和身上的衣物都会受到世界突变影响的人呢?”初九说。
“那样的话,就稍微麻烦一些了。如果城堡里存在这样的家伙,说不定已经发现我们的不同了。”颛一放下初九,坐到椅子上,靠着椅背说,“这样的人存不存在,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有时候存在一定的风险是无法避免的,只能面对。有忧患意识是好事,但不能被尚未发现踪迹的臆想钳住手脚,影响正常该去完成的事情。往好处想,再怎么说这里也是西尔托家族城堡,我们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