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阴暗潮湿的房间里根本无从知晓白昼与黑夜的转换,也无从知晓更多,她唯一清楚的就是,总有孩子会来,也总有孩子会去。
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些怅惘的目光就深深烙印在了她心底,或是因为那些眼睛中透露出的情绪跟她自己一直以来的如出一辙,所以才会使她记忆犹新。至于第一天发生的其他事情,她回忆不起更多,也不愿去追思。当时她全心笼罩在不可胜言的恐惧之中,墙壁的斑驳不止一次被她误认为是魔鬼的面孔。
奄奄一息的火把照亮房间,那是少有的能让她感到欣慰的事物。美中不足的是,少许的光明被铁栅栏分成许多份,条条阴影时刻提醒着她自己目前的处境。她心中总是抱有一丝最微弱的希冀,不久后的某天我就会被释放,之前离开的孩子们肯定已经重获自由了。“父亲一定派人来找我了,只是还没找到,”她每天都在心底对自己这样说,“运气好的话今天我就会被救走。”但脑中难免会同时产生截然相反的念头,她明白,随着时间不断增长,消极的想法在心中所占的比重只会越来越大。
雪莉好想念家人,不过最让她朝思暮想的竟然既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而是老乳娘,尽管她只哺育过大哥,但家里的每一个人都那样称呼她。雪莉学会的一切有用的事情,几乎全是由老乳娘教导的,所以她怎可能将那个老人家遗忘呢。父亲已经把您给撵走了吗?最好没有,我还想再跟您相处一段时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跟我就像脑袋与脖子一样,永不分离。为什么父亲在决定辞退您之前却没有商量过我?!小孩子真是无力,在这种时候一点分量也没有,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盼着自己尽快长大罢。
那位慈祥的老太太告诉她,大人时常因意见不同而不和,小朋友不必大惊小怪,因此每当父母吵架时她就假装什么也没发生,但那种坚强只会持续到老乳娘离开她的前一刻,之后她会躲在被子下偷偷流泪。父母老觉得她什么也不懂,可事实上她懂的远比他们认为的要多得多。“父亲把先王恩赐的宝贝当掉了,”上次大哥回家时这样对她说,“为了让你去与更加高贵的人物接触。”当时她就下定决心,到了负有“艺术中心”“学术中心”的新布鲁瑟姆城后一定要努力学习,最终成为一名优雅的女士,这样将来才能找到一门好亲事,全家人都跟着沾光。可看看现在的状况,我在睡觉的地方吃喝拉撒,过着牲畜般的生活,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她用一块碎石在地面上画了一个方框代表自己的家,然后在它中间又画了一个方框代表自己的床,床上有个小人躺在上面,代表她过去在家里享受美满幸福生活时的场景。这是在模仿老乳娘的做法,有一次雪莉烧得很严重,谁都束手无策,于是老婆婆自己就假装发烧躺在她身边,额头上也搭着湿毛巾,身上也盖着厚被子,结果第二天醒来后雪莉的病就神乎其神地好了。以前她对该做法一直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而此刻她笃信这样做会促使自己的心愿早日成真。
她摆弄着一缕棕色头发,那是芭芭拉留给她的纪念品,可她的好朋友前天却被带走了。芭芭拉以及之前被带走的所有人都没再回来过。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顿时紧张起来。声音越是靠近,她的心脏怦怦跳得越厉害。牢门开启,雪莉窥视,又是那个男人,就是他负责带来孩子,以及接走孩子。在那一刹那,她似乎跟他对视了,于是立刻把头埋低。
“你。”
雪莉畏怯地向前看,男人的手正指向某个人。
“你。”
每一个孩子都安安静静地坐着,谁也没站起来,她不知谁如此大胆,竟敢忤逆这个男人。
“就是你,红发女孩儿。”
雪莉站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牢房,而后静静地跟在男人身后。她发现长廊两侧有很多房间,没有哪间是空着的,甚至有几间人满为患。哭泣的声音在回荡,从她来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是这种状况,婴儿的声音、少年的声音、老人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从不断绝,有些声音熟悉,有些声音崭新。
他们经过的地方,总有人痛哭流涕地发问或乞求。突然间,一老汉伸出手抓住男人的裤腿,哀求获得释放。
“放开我。”
老汉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
男人猛地一拽,裤子被撕破,随即破口大骂:“你这该死的老白痴!”随后,他一脚踩住对方右手,并反复蹂躏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