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想确认什么,也许只是鬼使神差,姜若转进了西面的大厅。虽然没有出示请帖但他的衣着怎么看都像一个合格的客人,所以未被阻拦。
越过一片乌泱泱的人头和无数陌生的脸孔,越过那些嗡嗡的礼貌的问候或者虚伪的寒暄,姜若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新娘巧笑嫣然,站在新郎的身旁。大厅里的人太多了,她没有看到姜若。这让姜若有一点儿庆幸,庆幸自己不用知道美丽的新娘还能不能认出他。
十年前,在点火的那个瞬间,你在想什么呢?
你是不是真的如你想象的那般不求回报?
姜若梦游一样回到了大川师兄的订婚宴,梦游一样起身和鼓掌,送上玫瑰和顺畅地说出早就打好腹稿的祝福。直到曲终人散走出大厅,秋末的冷风扑面而来,方才大梦初醒。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你明明看到了你想要的结局。
大川师兄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去,姜若说自己喝醉了随便找了个酒店,其实他只是有一点儿微醺,但他突然不想回去。
他果真随便找了个酒店然后沉沉睡去。夜里好像下了雨,梦中似有雷声,但听不真切。第二天他被风铃的声音吵醒,坐起来从床头的窗户看去,看到酒店大厅前面的院子里,种着一棵粉红色叶子的树。
那是一棵许愿树。小时候妈妈常带他去的公园里就有一棵,妈妈说人们在根茎里注入了染料,把叶子染成了这种颜色。妈妈还说那棵树一定很痛苦。
树上挂满了许愿铃。
许愿铃拖着长长的字条随风飘扬,不用看也知道字条上写的无非是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你看啊姜若,全世界都在相爱。
那棵痛苦的树,他是不是其实在诅咒着那些写下愿望的人们呢?
傍晚,姜若一个人回到T细胞,忽然提出,去看冰雕。
“你不怕冷你去啊。”周周在滨城长大,什么样的冰雕没见过,兴致缺缺地抱着一只热水袋,打着哈欠,划拉着手里的控制面板,随着她的动作面前的大屏幕上切换着最近的新剧。半晌她忽然想起什么,“不对喔,现在还没开始结冰吧?你看个鬼的冰雕喔?”
姜若推起她的轮椅就走。
“喂干嘛呢!”周周想自己把轮椅开回去,但钥匙孔处却摸了个空,“我椅子钥匙呢你也拿走了?救命啊!拐卖人口啦!”
“你喊啊,”姜若说,“喊破嗓子也不会——咳咳,”好像脱口而出了什么乱七糟的台词,他掩饰地咳了两声,再冷笑三声:“有本事你站起来跑回去啊?”
秋末的滨城已经很冷了,但周周没有骗他,还没有到结冰的时节。
广场上空荡荡的。
当一座真正的建筑被拆掉的时候至少还会留下残垣断壁,但那些冰砌的建筑在融化以后,却消失得干干净净。
记忆里的埃菲尔铁塔,中世纪教堂,望京SOHO和巨大的摩天轮,连同在它们前面合影的人,全都不见踪影。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大冷天的,宅起来难道不快乐吗?”在姜若又一次把轮椅调到制动模式,然后斜靠在椅背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时候,周周终于忍不住吐槽,“你有没有见过超市啊公交上,腿脚不好的大爷大妈们,杵着的那种推车式拐杖?你现在这样子就跟他们差不多你造吗?”
姜若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未老先衰,你这样很危险啊!”即使姜若不搭腔,周周也能自逗自捧地演下去,“你推我出来就是差个拐杖吗?还是说你想找点气氛?‘又是秋天,妹妹推着我去北海看了菊花’的那种气氛?那你也等菊花开啊?”
我知道北海还没有菊花,可我还是想来看看。
我不想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