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高崖,一对身影宛如孤鸿缓缓落下,撤退的狼群纷纷又停下了脚步,年轻男人面色带着惊恐和犹豫不决,那师爷和瘦削男子也齐齐举目望去。
正于草地密林中飞奔的刘师傅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双浑浊的大眼震惊着微微颤抖,他万万不敢相信那人真的敢这么做,这意味着他将彻底背叛府主,就算真的侥幸在此地活下来,将来回到了周天世界,也将面临中州云界的无休止追杀!
更何况,还有一个小灵主,道心通明之时,斩下十方天地剑,无视时空,他立刻就要化为飞灰!
可是,这只是后话,而且还必须建立在此时的小二黑能完整活下来的基础之上。
此刻的小二黑,若是身死,万事俱休!
“勾贤!你——”
刘师傅双拳紧握,五官僵硬,只说出三个字便已经如鲠在喉,他待在此方天地上千年,从没有如此紧张过。
若论神通,他一步千里,这点儿距离当然本不在话下,然而不说此方天地本身限制一步以上的力量,就是这大山中的四境阵法就天然限制他们这些妖族灵物。
刘师傅牙齿格格作响,他气息已经飙升到四境之初,然而四境阵法的强大毁灭力借山川地理之势汹涌袭来,若是他强行对抗,势必导致大衍山不复存在,而这只是轻的,更严重的后果他想都不敢想,招致天威,形神俱灭!
黄道之乱到来之前,他万万不敢铤而走险。
刘师傅心中衡量判断良久,终于又不得不将修为降至三境,身形倏忽飘动,密林中仿佛刮起一阵旋风,地上光影斑斑,柔软的草地上刘师傅身后一条条明亮之至的细线紧随其后,仿佛剑光。
根生和小二黑在空中笔直落下,猎猎风声灌进耳朵,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根生嘴里不断的溢出鲜血,脸色苍白如纸,小二黑紧紧趴伏在他身上,闭上双眼,微微颤抖,这时根生手里突然出现最后一张黄符。
这回不用咬破舌尖,他嘴里全是血,这个年轻的瘦弱汉子眼带笑意,缓缓拿起黄符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喷在黄符之上,而后轻声温淳道:“小二黑,你听我说,无论怎么样,你都不要恨刘师傅,即使要恨,也不要恨小镇,恨整个世界,小小少年郎,应当对世界要保留着最后一丝的爱意,根叔言尽于此了。”
小二黑猛然睁开双眼。
根生说完狠狠将符拍在他肩膀之上,可黄符只能亮起微弱的光芒,根生用尽平生最后一丝力气又是一口鲜血喷在符纸上,这回他脸色苍白如纸,再也无力支撑符术,整个人松开双手,仰面朝天。
黄符终于在最后一刻光芒大炽,小二黑身形顿时变轻,下坠之势也立刻减缓,而根生却像一滴从天而降的雨滴一般沉沉坠落。
二人立时分开。
小二黑眼角飙泪,他最后看见的根生是一个浑身是血却含笑而去的汉子。
他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多想说,要死一起死这样的话,可是那汉子听不到了,那汉子也从没有想过要听。
这回,那个小镇上人人诟病的逃兵,说什么也逃不了了。
下边狼群和师爷一方同时看见这等情境,都紧皱眉头,尤其那年轻男人,他追了这两人半座山,每次那人都是潇洒离去,心里狠的牙痒痒,可这时看见那阵风再也潇洒不起来,心里五味杂陈。
情义二字,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难的很,可每当做出来,总是这样,没来及的悲壮,就已经粉身碎骨。
师爷模样的窦连胜虎目含悲,沉沉叹了一口气。
常风收了剑,微微低头。
年轻男人伸手摆了一摆,狼群毫无声息,如潮水般悄声退去。
小二黑终于轻飘飘落地,眼前是已经不成模样的一摊血肉。
肩头上那道黄符消耗了最后一丝灵力,光芒迅速黯淡下来,化成了飞灰。
小二黑楞在原地,缓缓跪下,眼泪不停的流。
刘师傅终于赶到,站在原本狼群的位置,小溪在阵法的运转之下猛然溅起千尺波浪,无数水滴像冷箭一样直直射向他,刘师傅看都不看,只盯着远处山峰之下的小二黑。
还有那摊模糊的分辨不出是谁的血肉。
刘师傅眼圈瞬间泛红,一颗心剧烈颤抖,大大向前踏出一步,气势凌空,溪水形成的雨箭也瞬间更急,刘师傅抬手就毁掉一片片雨箭,而后大步踏出直接越过小溪的千万层水幕,来到了山脚小二黑的身前。
小二黑转头看了一眼刘师傅,小小少年眼里似有一千句一万句话想说出来。
刘师傅看着地上黄符化成的黑灰,顿时明白一切,心痛如绞,双眼掉下泪来。
而后猛然抬头看向这万丈绝巅,仰天喝道:“勾贤老匹夫!出来受死!”
这话说罢,周遭天地元气顿时激荡无比,刘师傅气势不断攀升,只片刻之间,就从第三境界猛然跃升到第四境后期,刹那间,天地合围,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光华形成一个半球出现在山顶,整座大山剧烈摇晃,天穹之上一道道元气形成一个巨大的阵图,伴随着惊雷响动,电闪微鸣。
这才是真正的四境阵根!
刘师傅微微抬手,悬崖之上那素衣老人满眼忌惮,喝道:“刘姜灵,不过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小灵主你救走便是,难道你还不知足,真要毁了四境阵?”
刘师傅眼芒如刀光一般,“这会儿想起求饶来了?”
素衣老人怒声道:“笑话!我勾贤什么时候怕过你刘姜灵?你要执意鱼死网破,大不了老夫奉陪就是!”
刘师傅手继续高抬,须发无风自动,修为也不断上升,恐怕再过一会儿都接近了四境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