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竹眼观鼻,鼻观心,想静下来。
但是后座的小孩又哭了,这次整个车厢的人都不耐烦了,那小孩的母亲操着口音忙声说好了几遍对不住,舍不得打骂孩子一下,只是一个劲地哄,有眼泪不知为何从红眼眶里流出。
孩子越哭越大声,中年女人满是老茧的手揩揩眼泪,哄得更急,效果更差。
有几个男人皱眉,嘴唇动动,忍不住要说两句。
魏青竹斜对面一直用手机快速回复信息的陈平咳嗽两声。
一瞬间,不,比一瞬间还要短,吵闹的车厢如被人死死地掐住了喉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孩子不哭,害怕地抓住妈妈的衣领不放手。
有一个年轻人想望向这边,却被旁边的一个老人一把抓住,没敢看过来。
魏青竹感受着体内忽然钻入的如毒蛇一般的三分寒气,正要运功调息,陈平却抬头略带歉意地向她和煦笑笑。
寒气如遇鬼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情复杂的魏青竹转头看向坐在她旁边的李木头。
此时他老人家竟然也掏出了一台手机,正拿着满是老茧的中指,在一个解锁界面上反复上下划来划去。
手机是很老很老的那种触屏机,而且外观滑稽。
粉红色机身,手掌一半大的屏幕,不少涂漆已经掉开,露出里面暗灰的斑驳底色,厚度足有陈平手上手机的两台半。
“呸、呸!”
划了十几分钟都开不了锁的李木头动气了,往手指上沾点唾沫,想继续滑。
“……”
魏青竹看不下去了。
“木头叔,我来帮你吧。”
“嗯?哦,好哇。”
李木头不好意思笑笑,将骚粉色手机递到魏青竹手里。
“人老咯,手指老是打滑,用不来这些新鲜玩意。”
这是手指打滑的问题吗?这手机上写着“向右划解锁”,你老人家非得上下乱滑,这手机能打开才怪捏。
魏青竹忍住不吐槽,轻轻向右划开手机,然后手机便黑屏了。
屏幕上,只有自己一张略带诧异的脸。
不会是坏了吧?
“哦嚯,你完蛋咯。”
一直不说话的赵长安忽然这时幸灾乐祸起来。
“把木头叔手机弄坏了,赶紧赔。”
“……”
这他瞄也能碰瓷?!
“不是不是。”木头在一旁摆手解释,“手机老了,是得等一会儿的。”
约莫过了几分钟,发烫的手机忽然又亮了起来。
魏青竹不经意扫了手机壁纸一眼,怔住了。
壁纸竟是赵长安三兄妹、楚山芋和李木头的大头照。
照片上的五个人脸占据了整个屏幕,紧紧贴在了一块,似乎在争着摄像头的焦点。
所有的人眼睛眯起,在笑。
赵羽的大牙、婉儿的虎牙、长安的幼齿、山芋的蛀牙、还有李木头那万年不变的黄牙,全都在傻呵呵地笑。
几乎想象不出会笑的楚山芋,竟然也会面无表情地笑。
在网络上所有流传的照片中,赵羽永远和鲜血有关,赵婉儿永远和严肃荣誉有关,赵长安则是永远模糊不清,只能看见指手画脚,走路嚣张。
没有人会想象,这些人原来也曾像普通人那般笑得这么烂漫无忧。
“木头叔。”
魏青竹看着手机界面,感慨开口。
“你要是把这张照片放到网上,不知道要引起多大轰动。”
“嘿,我哪懂这些东西呀?”
李木头笑了,又划拉好几次手机,才终于调出了相机功能。
“来来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给你和长安拍个照咋样?”
“诶?!”
“好哇,好哇,能和魏家大小姐合照,够我这纨绔子弟炫耀好几年了。”
“来啦,都笑一个哦。”
“等一下,我还没准备……”
“一、二——”
“咔嚓”
一声老旧的拍摄声响,手机又黑屏了。
魏青竹望着手机上一个小圈转啊转,吞了口口水。
盛夏的云彩一口吞掉太阳在嚼啊嚼,窗外飞舞的蝴蝶追着火车绕啊绕。
三分钟后,手机才又亮了起来。
两个注定要共同经历无数坎坷的年轻人,在照片里,傻乎乎地笑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