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镇国公交换了眼色,镇国公老奸巨滑,只顾低头喝酒,并不多作表示。北宁侯可怜兮兮,焦燥不安。沈疏左笑一下,右笑一下,弄得侍奉左右的宫女心中如小鹿乱撞,脸上娇羞如花。越王看着宫女们娇滴滴的样子,还当是被自己的英俊潇洒所折服,不自觉得有些飘飘然。
“回北疆养伤也不是不行,”皇帝松了口,“只是此去北疆,路途遥远,若要回去,总得等杨朔伤势稳定些再作打算。”
“圣上说得极是。”北宁侯赶紧附和。杨朔作为人质被扣京都,只要能回北疆,不管是养伤也好,送回也罢,只要能回去,怎样都行。想到夫人长久的思念就要得偿,免不了感慨万千。
越王不乐意了,一听皇帝要放人,想到杨朔一走,便无人陪他吃喝玩乐赏鸟斗虫,急得酒也喝不下去了,散席之后追着皇帝到了启仁宫。
“皇兄,皇兄,杨朔若是走了,你得再找个人陪我。”
皇帝乐了,“你快三十的王爷要谁陪?还是早些娶个王妃成个家,别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越王一下子没了气势。好看的丹凤眼闭了又睁开,那一闪而过的冰冷便被他藏得丝毫不见。思南死后,娶妻生子便是他的死穴。
皇帝押了口茶,顺手丢给他一摞折子,“自己看看。”
越王随意捡起一份,打开一看,“……程尚书之女轻罗,端庄秀美,……与越王相配……”
“果然是忠心耿耿!为了助云乔登上太子之位,程尚书连自己的女儿都舍得牺牲。”
连着翻了几份折子,无一例外,都是奏请皇帝将程轻罗赐给越王为妃的。
皇帝不语,默默喝完了茶水,“你意下如何?”
当年将思南嫁去凉国,皇帝也是这般气定神闲,仿佛在问他,新制的袍子你喜欢月白的还是藏蓝的。
彼时,大周三年大旱,饿殍遍地,凉国大军压境,连夺大周西境七城。镇国公暴怒,亲自挂帅,半年之内便收复失地。只是两军交战,累及百姓,民不聊生。此时,凉国派人求和,愿年年来京都朝见天子,条件是大周要送一名公主和亲。
十年前,皇帝的长公主不过十一,无法和亲。朝臣们商议之后,决定在王公大臣们的女儿中推选一位,赐公主称号,远嫁凉国。
也是这样的春末夏初,皇帝喝着茶,问越王,“若要你为大周江山牺牲自己,你可愿意?”
越王贱贱的不以为然,“可惜我不是女儿身,否则皇兄送我去和亲……”
他话未说完,忽然意识了到什么,“皇兄莫不是要思南……”他慌忙跪下,重重将头磕下,“请皇兄开恩!”
皇帝也是如今日这般高高坐于龙案之后,问他,“你意下如何?”
越王的双眼红得快要烧起来,皇帝轻轻摆着手,“女人,除了朕的,你要谁都可以。”
“天下女人,皇兄送哪个去和亲都可,为何一定要思南?”
空中飞来茶盏,不偏不倚正中越王面门,鲜血淋漓而下!皇帝从龙案后走下来,“你别忘了,你是南宫家的男人!是大周的越王!如今两国开战,死伤无数,牺牲一个思南,保住的是我大周万千儿郎的性命!”
“可是你为什么不牺牲别人?为什么一定要我的思南?!”
越王直视着这位大周的帝王,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只要一个思南!
“朝臣们抽签决定的事,朕有什么办法?!”
皇帝也是一肚子憋屈,越王是他的同胞兄弟,帝王家争夺皇位,兄弟之情疏离,唯有这位小弟弟从开始便默默支持他。他登基之后,那些原本与他明争暗斗的皇子们或处死或流放。先帝本就子嗣不多,经此洗牌后,留在京中的只有越王无恙和景王无殇。他不想做一个让亲兄弟痛恨的兄长,可是抽签是在大殿之上,众目睽睽之下,他想反悔都不行。更何况,嫁去凉国,路途遥远,气候恶劣,条件艰苦,谁又肯让自己的女儿前去受苦?
君无戏言!
普天之下,皇帝要做什么,谁又能左右?越王在启仁宫外跪了三天,滴水未进。如此也未能挽回定局。
思南死在凉国与大周交界处的千雪城前。进了千雪城便是进了凉国,送亲的景王在轿前宣读了圣旨却迟迟不叫思南下轿接旨。掀开轿帘一看,思南嘴角挂着一抹黑血,已经死去多时!她手上紧紧抓着越王的玉笛,下葬时都没能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