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伯父这是怎么了?”陈卿上前问道。
陈曩看下他,摇摇头,也不说话,只是不住的叹气。
“伯父可是因为昨晚赴了鸿门宴?”陈卿打笑道,“还是那个县令狮子大开口,难不成要我们倾家荡产支援这次乡试?”
陈曩瞪了他一眼,沉默一阵方才叹息道:“如果只是挨一刀,何惧之有,可眼下……”
“难道这还没完了?”陈卿赶着他的话问道。
“我只能说,这才刚刚开始。”陈曩眉头紧锁,看起来很无奈的样子,“朝廷啊朝廷,真不知要把我们这帮人祸害到什么地步才能够!”
见陈卿一脸困惑,他这才缓缓道:“昨夜晚宴,潞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还真来了不少,知县杨盈还算不错,对我们执礼甚恭,说话也很是客气!”
陈卿一听冷哼道:“这算什么客气,要你们出钱帮他,当然得客气点。”
陈曩也跟着冷笑下:“这倒无关紧要,关键是杨大人也试探性的透露给了我们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什么消息?”陈卿追问道。
陈曩深深的吸口气,皱眉道:“听说潞州知州田中近日召集各县知县商量,在我潞州六县很快就要实行铺行了。”
“铺行?”陈卿挠头道,“什么是铺行?”
“铺居之民,各行不同,因其里巷多少,编为排甲,将各自所业所货注籍,以便统一管理号令。”
“喔?”陈卿思索一阵子,“这么说来,这不是跟咱村子里的里甲制度差不多吗?”
陈曩苦笑道:“唉,可不是,没想到从农民改行做商人,还是逃不了这个里甲,这朝廷,真是……无处不在。”
陈卿长长的舒了口气:“如果只是这样,编排里甲也好,现如今商人本就势单力薄,历来为世人所轻,尤其是官府,这样一来不仅便于管理,也算是争得了一席之地了吧?”
“哈哈哈,卿儿你……”他话音刚落,陈曩便大笑道。陈卿本以为伯父是要夸奖他,没想到他却笑的咳嗽起来,好容易才消停,冷哼道,“孩子你还是太年轻,我大明官府几时想过给商人一席之地,如果有,这种铺行也不是为了方便管理,而是为了方便摊派罢了。”
“摊派?伯父这是何意?”
陈曩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冷笑道:“官府此举骗骗别人还行,骗我却骗不过。前些年我贩运一批皮货到太原,太原早已有了这种铺行
,当地掌柜告诉我,什么里甲铺行,无非是官府为了应对每年从上到下各种开支不足,或干脆就是为了从中渔利,中饱私囊而想出的馊主意。
店家一旦连人带店铺编入铺行,不仅每年各项税收打点少不了,各种官府的强行摊派也会随之而来,花里胡哨,保证让你应接不暇,这样下去别说做生意赚钱了,都不够赔的!”
“竟会这样!”陈卿心头一震,不可思议道,“这,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陈曩道:“瞧着吧,今后像类似乡试这种摊派少不了,任何一个官府都无法抵挡这种诱惑。而且铺行一旦实现,官府派人催索摊派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像今天这样官差还小心上门,非常客气的跟要饭似的,县令还亲自摆酒设宴……呵呵,等着吧,慢慢就都成笑话了!”
“这……”陈卿虽觉得伯父有点危言耸听,但想想这后果还是忍不住脊背发凉,不甘心的问道:“作为地方官,杨盈口碑向来还不错,难道他就没办法阻止?”
“阻止?”陈曩冷哼一声,“他区区一个七品县令,能阻止的了吗?更何况,杨盈在潞城知县任上如今已经六年,上面马上要对他考核,他这个县令能不能干下去,还不好说了!”
陈卿微微点头:“考核这事我也听过,按制对知县无非是要求户口增,田野辟,钱粮足而已,杨盈这些年这方面做的还算不错,不出意外再继续干到九年考满,还是有可能的。”
陈曩一听哈哈大笑道:“卿儿啊,你这都哪里听来的,如果大明的官吏都按规定考核,如今天下就没有贪官了!”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陈奉已经穿的整整齐齐的,扛着个包袱走过来,揉揉眼道:“哥,去潞州看老弟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跟你一起去!”
陈卿瞪他一眼:“你去干啥,我主要是去服徭役了,顺带看看陈相。”你还是留在潞城安顿好姐姐,赶快回家去,爹娘还等着你呢!”
“不,我不在这呆了!”陈奉毅然道,“我就是要跟你去州城看老弟,咱来一趟不容易,说什么我也要去!”
“你……”陈卿脸色一变道,“我这次去潞州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办,就不回来了,你跟着我干嘛,听话!”
“不,我就是要去!”他态度坚决,“这可是我唯一的亲弟弟,到了门口我不去看看他,下次来不定猴年马月了。”他哀求道,“哥,你就让我去吧,我就去半日,看过老弟就返回潞城也行,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让他去吧!”见他们彼此僵持着,陈曩插话道,“陈奉也不是个小孩子了,出去见见世面也好。”
“那这……”陈卿看一眼伯父,又回头看一眼可怜巴巴的弟弟,崩紧的面容这才舒展开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