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雨来得十分及时,让在旱灾的折磨之下煎熬了一个多月的农民欢呼雀跃,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场雨的。
比如说正在小五台山谷地之间艰难行进着的那股鞑靼骑兵就绝对不会喜欢这场大雨。
轰隆!
一道闪电划过,雷声震耳欲聋,吓得不少已经淋成落汤鸡的鞑靼士兵浑身一哆嗦。千夫长阿鲁贺正举起水袋往嘴里灌奶酒的,结果手一抖,奶酒都灌到了鼻孔里。他狼狈地捋掉脸上的奶酒,抬头望向天空,只见天空铅云低垂,一直压到他们头顶,雨丝像鞭子一样狠狠抽打着他们的身体,很冷,真的很冷。他神情幽怨,有一万头草泥马在胸中奔腾咆哮。
真是见鬼了,刚刚还晴空万里,一转眼就暴雨倾盆,这老天是成心要跟他作对的么!
副将乌头甩掉脸上的雨水,说:“阿鲁贺,不行了,这雨太大了,我们必须找地方避雨!”
阿鲁贺摇头:“我们不能停下来避雨!我们已经暴露了,明军正从四面方包抄过来,我们必须尽快冲出山区,否则只能被明军堵住,在这窄长的谷地中陷入围攻,全军覆没!”
乌头说:“可你也看看将士们,他们都淋成落汤鸡了!他们的弓被雨水泡软了,他们的箭羽湿透了,再不找地方避雨,他们会丧失战斗力的!”
阿鲁贺说:“我鞑靼男儿,有快马和弯刀就够足
以击溃敌军了,弓箭可有可无!不能停留,继续走!”
乌头无可奈何,只得退下。
这支鞑靼军队是由好几个小部落拼凑成的,说是千人队,其实也就七百来人,经过一系列的战斗和长途跋涉后,已经减员到六百多一点了————山区路可不好走,哪怕鞑靼骑兵个个骑术精湛,在这种鬼地方骑马赶路也难免会有人从马背上摔下来摔个断手断脚,造成非战斗减员。这支部队的任务是悄悄翻越小五台山防线,把战火烧到北京平原去,造成长城防线已经被突破,鞑靼即将兵临城下的假象,迫使大明皇帝低头。跟明军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鞑靼人自然很清楚,明军的精锐都放在边关,九边防线坚固异常,但是后方全是空的,只要能绕过蓟镇的防线把战火烧到北京平原,哪怕只是一支规模不大的骑兵部队,有将京畿重地搅个天翻地覆————那些坚固的城市他们啃不动,但广大乡村对于鞑靼骑兵而言却是免费的自助餐,他们大可自己动手大抢特抢。一旦到了这一步,大明皇帝除了低头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因为边军的兵力根本就不够用,从边关抽调兵力回来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京畿一带的京营则是纯24K废物,不带一丝杂质,让他们去对抗鞑靼骑兵,只怕连鞑靼骑兵扬起的尘埃都没见到就逃之夭夭了。至于班军……那是比烂大赛的冠军,连京营都服他们。如果真有一支鞑靼骑兵冲到北京城下,万历除了低头还能怎么样?
万历并不知道,被他瞎折腾了几年之后,曾经坚不可摧的蓟镇防线已经跟鸡蛋薄一样,坚固而薄弱,一旦有一点被突破,后果便不堪设想。而阿鲁贺这支部队就是充当敲开鸡蛋壳的小锤,属于敢死队性质的————反正都是小部出身,死光了也没人心疼。阿鲁贺自家知道自家事,他只想尽快走出山区,跑到北京平原去大抢一把然后在明军反应过来之前逃之夭夭。这就要求他必须抓紧时间,所以明知道这场大雨会大大削弱自家部队的战斗力,他也不管不顾,径直赶路。
谷地出口就在眼前,富饶的北京平原已然在望。鞑靼骑兵欢呼起来,想到前面有无数黄澄澄的谷物、精美的布匹、数量众多的盐和铁料,还有美丽的姑娘等着自己去掠夺,他们眼里都冒出绿光,如同一群饿疯了的狼!
阿鲁贺哈哈大笑,叫:“勇士们,这该死的山区我们总算闯过来了,前面就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在那里有无数财货、美女等着我们去拾取!勇士们……”
来自身后的轰鸣声打断了他豪情万丈的演讲,也掩盖住了鞑靼士兵们的欢呼声,有人狂叫:“山洪!山洪爆发了!”
山洪!?
阿鲁
贺如遭雷击,身体狠狠一颤,脸上那病态的兴奋不翼而飞。他遁声望去,只见一条土黄色的、狂暴的巨龙一路咆哮着,沿着本来已经接近断流的河流咆哮而来,落在后面的士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便被吞噬了。真的是山洪!突如其来的暴雨引发了山洪,洪水裹挟着大量泥土石块从高处狂冲而下,见人吞人,见屋毁屋,势不可挡,沿着山谷小河行军的鞑靼骑兵顿时就倒了辈子的血霉,山洪一路咆哮而来,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拉出来的一字长蛇阵一节节的吞下,连毛都不吐!
阿鲁贺肝胆俱裂,嘶声狂叫:“快跑啊!!!”用马刺狠扎马腹,直扎得鲜血淋流,战马剧痛之下也发了狂,撒开四蹄涉水狂奔!无数鞑靼骑兵将跑到大明百姓家里杀人放火的憧憬抛到了爪哇岛,一个个面无人色,拼命的策马奔逃,不少马匹在惊慌之中撞到一块,人仰马翻,人的尖叫声、咒骂声,马的嘶鸣声,此起彼伏,惨烈无比。未等被撞倒的人或马站起来,山洪便咆哮而至,那凄厉的嚎叫声戛然而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