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下马,尽量挤出一个平易近人的笑容,从褡裢里掏出一叠梧桐叶递过去,问:“何青青,这是你写的?”
少女把树叶接过去,拈在指间下意识转了两圈,点点头。
信天游有点犯晕,再问一遍。
“我是说,真是你独自创作出来的?”
何青青怯怯道:
“我写了好多,从来没给别人看过,不知道写得好不好。”
马空、马翠花、赵甲无动于衷,信天游却呆住了,连口齿也不利索起来。
“这这这……怎么可能?”
另外一头的董淑敏夸张地张开双臂,团团乱转,嚷道:“哎呦,你们谁都别拦呀……哪儿有条地缝,好让本小姐钻进去。”
少女笑不露齿,眼睛却渐渐弯如月牙,越来越明亮,高兴地问:
“公子是说,写得还行?”
都可以流传千古了,什么叫还行?
学渣信天游彻底无语,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
李清照写出“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时,也是何青青这个年龄。骆宾王写出“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时,更恐怖,仅仅七岁。
自己七岁时在干嘛?和阿莎在小溪边玩泥巴。
不过没什么,术业有专攻嘛。自己七岁时也很厉害,可以打赢一万个骆宾王,一百个骆宾王他爹。
某人如此安慰自己。
何青青道:
“我写了好多好多的,可惜都没有保存下来。缺乏笔墨纸砚,就用针刺在叶子上。积多了没地方放,只好一撮箕一撮箕倒掉……”
一撮箕一撮箕的诗,还倒掉了?
这是信天游听过的最疯狂话语,仅次于听师父说一拳打爆太阳。
通过询问何青青,审问三个匪徒,众人明白了怎么回事。
从这里朝王城方向走三里,有一个芙蓉村。
何青青土生土长,从小聪慧。
她舅舅叫劳清德,在镇上的学堂教书。一次去芙蓉村看望姐姐,见五岁的青青乖巧便教授写字,谁料想一下子竟学会了。
舅舅大为惊奇,时常带着书本过来传授讲解,两年后让她去学堂旁听。
又过了两年,何青青的父亲病逝。家里仅仅依靠母亲纺纱织布支撑,连饭都吃不饱,不得不辍学。
劳清德是个秀才,屡试不中,又得罪了学堂的山长,渐渐心灰意冷。干脆离开家乡,去偏远的栖云郡芦水县办私塾糊口。走之前,把一箱子诗词歌赋留给了青青。
屋漏偏逢连夜雨。
隔年,母亲病倒了。虽然舅舅经常差人送钱来,却只够抓药的,五分田也荒了。
何青青想出一个好主意,在家里办起了蒙学。
村里拢共才十几个孩童,五六七岁都有。村民们觉得有人管就行,认不认识字倒无所谓,反正也不用正儿经出学费。鸡下蛋了给几个蛋,舂米了出几斗米,杀猪了送条腿,插秧收割时去田里帮下忙……
如此,母女俩艰难地生活着。
没有笔墨纸砚,怎么办?
何青青聪明地把一块大木板悬挂于墙壁,碳条当笔,写完了再擦洗。当木板越来越黑,字迹无法辨认时,就请木匠刨掉表面的一层。
村里人称呼她为,小先生。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平淡过下去了,怎知祸起萧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