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六章 遗愿(1 / 2)奋斗在五代末首页

赵兴业将魏仁浦的信抄了一遍,将原件小心翼翼地锁入柜中。

等到儿子赵琼用完晚餐,赵兴业将自己抄写的信放入袖中,和赵琼骑马直奔州狱。

“罪官竹奉璘,起来,赵推官来审讯了!”狱卒踢了踢牢房的木栏杆,牢房顶部刷拉一下,掉下来一大蓬黑色的土灰。

竹奉璘正佝偻在枯萎的麦秆上,断断续续地打着呼噜,大量灰尘突然窜进竹奉璘的鼻腔中,呛得竹奉璘直打喷嚏。

咳嗽了一阵,竹奉璘茫然地抬起头,吃力地举起带着镣铐的双手,死命揉了揉双眼,伸出舌头舔了舔龟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哦,是赵推官啊。”

这才几天功夫,竹奉璘就已经瘦了一大圈,额头青筋乍现,枯黄的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若是丢到大街上,准叫人看成个乞丐。

赵兴业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扭头狠盯着狱卒:“老夫不是让你们好生对待吗?你们怎么把竹巡检弄成了这个模样?”

狱卒吓得后退一步,慌忙指着牢房的一个角落:“小人确实是按照赵推官的吩咐,买来了好酒好肉,可竹巡检他不吃啊!”

赵兴业顺着狱卒指着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一些盛着菜肴的瓷盘,还有一个土黄色陶制酒壶。

“嘿,老子才不吃,有毒。”竹奉璘挪到了墙边,缓缓靠在了墙上,将头发扒拉到脑后,嘴角带着冷笑。

赵兴业摇了摇头,对这狱卒摆了摆手:“你先出去罢,老夫有点事要问竹巡检。”

“怎么,杀人灭口?”等狱卒远去,竹奉璘冷眼盯着赵兴业,不屑地撇了撇嘴。

赵兴业点了点头,轻声说道:“魏枢相败了。”

“老子早就知道了。”竹奉璘对着地板吐了口浓痰,他很清楚,自己此刻还关在狱中,就证明魏仁浦已经失败。

但在赵兴业来之前,竹奉璘心中本还有一丝希望,此刻听了赵兴业的话,竹奉璘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魏枢相的意思,是命你在三司会审之前,在狱中畏罪自杀。”赵兴业从袖中掏出信,捏成一坨丢到了竹奉璘面前。

“三司会审,好大的阵仗。”竹奉璘先是咧嘴笑了笑,并不去捡地上的信,大声吼道:“要老子死,老子就死?老子偏不!”

“你先看看信。”赵兴业指了指地上的信:“魏枢相愿意搭救你的儿子,到时候会让人顶替他充军,并将他送去南平。”

南平是此时割据湖北南部,以江陵为中心的一个小型割据势力。

三十年前,也就是公元924年时,从南平的统治者被中原王朝封为南平王起,南平就一直在名义上臣服于中原王朝。

南平辖地极小,此时仅下辖有三个州,共七十余万人口。

都城江陵,南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古称“七省通衢”,乃是天下贸易的中心。

靠着赚取的巨额商税,南平不断地向周边大国送钱送礼来买平安,同时还养了一只数量不多却也还算精锐的部队。

在地理上,南平夹在周朝、南唐、后蜀和楚国四个大国中间,成为了四个强权之间的缓冲地带。

四个大国碍于彼此间的威胁,以及南平自身还算可观的军力,一般都不会先出手进攻南平。

所以南平这个弱小的政权,得以在大国的夹缝之中生存,成了此时一方还算安宁的净土。

南平和后世的瑞士有些相像,天下的大商和巨额的财富皆汇集于此,也是逃犯、逃兵的首选之处。

竹奉璘闻言,捡起了地上的信,展开后随意看了几眼。

信中的内容基本和魏仁浦所写的一致,赵兴业只不过将魏仁浦许给自己的报酬去掉了。

看完信后,竹奉璘发疯似地将信撕得粉碎:“就这点好处,在可怜狗呢?老子不干!”

“不管你干还是不干,你都得死,为何不救自己的儿子一命呢?”赵兴业出声劝道。

“嘿,他自己赚够了钱,要老子替死,老子非得全抖露出来不可!”竹奉璘面若癫狂地瞪着赵兴业,身子不停地抽动着,两幅镣铐被竹奉璘摇得哗啦哗啦响。

竹奉璘上嘴唇裂开了一条长长的血缝,满嘴鲜血,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十分可怖:“还有你,赵兴业!你那些破事老子也全都会说出去!三司会审,好得很,老子要让天子都知道!”

“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嘿嘿,都得死。”竹奉璘彻底疯了:“那蠢儿子,老子不管啦!”

赵琼一直站在赵兴业的身后,看着竹奉璘的癫狂模样,赵琼害怕地别过头去:“爹爹,他彻底疯了。”

赵兴业眼角低垂,怜悯地望着趴在地上蠕动的竹奉璘,半晌都未出声。

一声长叹过后,赵兴业背过手,转身离去:“走吧,明日再陪我来一趟。”

......

开封城的三大司法衙门里,为了去宋州的三个名额已经争吵好几天了。

这次去宋州只是走个过场,人证物证齐全,无需费多少时间就可获得功劳,不少官员都为了这名额抢破了头。

同一天夜晚,一间空阔简朴的房间中,十多名穿着白色圆领襕衫的男子正在议事。

这些人中有还未蓄须的年轻人,也有留有长须的中年人,众人分成两排,均跪坐在红色木案前。

每个人的案上都有一只印花瓷瓶和一口小巧的玉杯,木案的角落里还燃着一支白烛。

一名英俊的中年男子拿起身前案上的瓷瓶,瓷瓶上印有一朵曼陀罗花,男子优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酌了一口:“梅花,军巡院的人选,已经定下了?”

“定下了,李重进早有人选,我等的谋划都做了无用功。”被称为梅花的年轻男子放下酒杯,语气中带着遗憾。

中年男子微笑道:“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你能成为军巡判官,已是我们莫大的胜利,这差遣几年前还把控在武官手里。”

“没错,现在四位军巡判官,已有半数是文臣,此事在五年前是难以想象的。”出声的是一名矮个短须男子,案上摆放的瓷瓶印有牡丹。

中年男子看向对面另一张木案:“桂花,御史台那边呢?”

“裴中丞并未决定人选,我还能争取。”被称为桂花的年轻男子轻声回道。

中年男子微微颔首:“那我明日去拜访一番裴中丞,尽量帮你争取到这个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