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寒气袭人，却吹不散黑铁般沉重的夜幕。天空中覆盖着厚密的云层，遮挡住三月的光辉，星辰寥落，大地陷入一片黑暗沉寂。

冥冥中，这里仿佛成为了自然的阴暗面，远离光明的国度。苍穹笼罩着似乎永不升起的夜幕，零星的希望之火在黑暗与寒冷中不断耗散，魔怪在漆黑的深渊处磨牙霍霍。

她飞快地奔跑着，奔跑着，强忍着几欲倒下的伤痛与疲惫，独自一人穿行于辽阔旷远的荒原中。她长发凌乱，衣物残破不堪，肌肤满是血痕，但她全然不顾，只是一刻不停地奔跑。

西方的夜空中，乌云渐聚渐散。正在这时，她看到一颗淡金色的星辰，它明亮的光辉刺穿了云层，洒下一丝希望和光明，指引着她前行。

渐渐地，疲倦与疼痛不断加剧。她感到极限来临，步伐也有些许踉跄，随时有可能脱力倒下。荒原中卷地的狂风刮过，寒气从衣衫破损处强灌而入，寒意侵遍全身。她不禁哆嗦起来，猛得激灵反倒使得她的精神清醒了几分，继续飞奔向前。

西方地平线的上空渐渐亮了起来，那不是日出，而是云层散开了。有一颗大小如豆，炙热如火的月亮出现在远山上空。她感到身上燃起了丝丝缕缕的暖意。

长夜漫漫不绝，四周幽暗无息。恍惚中，她感到它们的暗影正于黑暗中悄然逼近。乌云遮蔽的天空中盘旋着有翼的暗影，它们在云层迂回飞旋，身上鳞甲铿锵，不时发出凌厉的长啸，仿佛能刺破云层。荒野中如同弥漫着漆黑如墨的迷雾，她错觉有成群的暗影正隐匿于黑暗深处舔舐爪牙，蠢蠢欲动，或许下一刻就会暴起蹿出。

炎月上空的阴云也渐渐散去，有更加明亮的光源出现在前方。那是一轮大小如眼，洁白如雪的月亮。冰月洒下莹白的光芒，安抚着她内心的念想。她的感官渐渐变得清晰，先前的一些幻觉减轻了，黑暗重归于寂，身后的异动不再，但她仍丝毫不敢懈怠，依旧向前奔跑着。

黑夜漫长而无止境，荒原也似乎没有尽头。汗水渗入血淋淋的伤痕，火辣辣地烧灼着，可她全然感觉不到——亦或是顾不上，还有更加严重的麻烦。乏力与疲倦已缠绕她多时，双腿灌铅般沉重，知觉已经迟钝。她艰难地凝聚气力，跌跌撞撞地迈出一步又一步，如同被自己一路拖行。那一刻，黑夜与荒原消失了，她的世界中只余双脚。血液冲击着耳膜，她感到自己的生命即将燃烧殆尽。

中天的云层终于迟迟散开。有一轮大小如盘，耀眼如金的月亮当空显出身形。

一步、两步……她倔强地向前挪动着。突然，她在冥冥中有所预感，吃力地抬起头来，四周并无异样，但一丝莫名的欣喜感染了她，天地间传来奇异的波动，唤醒了她体内沉寂的血液。她的肌肤感应到渺远的光丝，冰冷的迷雾正逐渐消融，漆黑凝重的夜幕淡化着。面前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不再了，取而代之的是茫茫原野和高耸的山壁，虽然十分昏暗，但却清晰可辨。正在这时，一缕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不算强烈，但尤为温暖。她的精神顿时大振，力量逐渐复苏，新生的血液在四肢百骸中欢腾。一道枷锁正于体内破碎，那未知的监视与追击带给她的阴影烟消云散。

夜幕升起！天空中的云层尽皆消散，一轮红日于原野尽头的地平线处冉冉升起。这个世界如此真实、清晰地呈现眼前。黎明的晨光破除了暗夜，洒满天地间。眼前是一处巨大的河谷口，远山高耸连绵，河面十分宽阔，起伏的波涛泛着粼粼金光，金色光带蜿蜒延伸向平原尽头。她大口喘息着，心中的希望之火熊熊燃烧，脏兮兮的小脸上浮现出喜悦的笑容。

她没有停步，纤弱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活力，向着河岸边奔去。

******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两侧是林立的街坊，随处可见挂着木牌的店铺和爬满青藤的小楼。

女孩呆呆地站在路口，看着人来人往，想要迈出一步，却又迟迟犹豫着。

前方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渐渐地，日上中天了，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起来。有钟声从远处的塔楼响起。

“你好，请问去月鹿巷要怎么走？”

她回过头，发现是一个背着旅行包的男孩，正气喘吁吁的。

“不好意思。”男孩指指手上有些发黄的纸张，笑笑，“本来我是可以看地图的，但是这份地图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很多地标都找不着了。”

“对不起，”女孩摇摇头，“我也不认识路。”

“哦？那你要去哪儿呢？虽说地图旧了些，有些地方还是能找清楚的。”

“我只想找一个······能容身的地方。”女孩怯怯地说。

“这要求可有些宽泛啊。”男孩起了精神，略作思索状。

“请问，你不是这里的人吗？”

“嗯，是啊。我是从南方那边来上学的。”他翻开地图看了看，“啊，太好了。这上面说前面的街角有一家咖啡屋，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吧。我以前听说过一个说法，大街上的人虽然多，但很少有人愿意耐心地指路。在咖啡屋这种相对安逸的环境，人虽然少，反倒更容易找到人攀谈。”

“嗯。”女孩有些急切地跟上去。

二人转过前面的街角，果然看到了一间咖啡屋。咖啡屋的门面不大，只有一扇小木门。门旁是一条露台般的走廊，摆着三四张桌台。门前还有一颗三四层楼高的树，矗立在青石路面上，别具一番风景。

“想不到啊，这间咖啡屋居然还在这里。”男孩不禁感叹，推门而入。

一进店门，一阵冷气迎面而来，驱散着屋外的阵阵暑气。二人顿时感到如同步入冰窖般凉爽。

因为外墙并不临街，咖啡屋内的光线略有些暗淡。好几排吊灯从天花板垂下，发出荧荧的火光，让屋内显得格外静谧。迎着大门是一张长长的柜台，后边正坐着一名看书的少女，再向里是两排桌椅。因为正是午后，店内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

“欢迎光临。”见到有人进来，柜台后的少女随口应道。她漫不经心地向门口瞟了一眼，看清两人后，又认真了几分，把书合了起来。

少女看上去二十几岁的样子，一头白发洁白如雪，眼眸深蓝，气质出尘。

“请问，你是这儿的服务生吗？”男孩愣了愣，上前问道。一个至少有百年历史的咖啡屋里，出现这样一位和环境格格不入的少女，满满的违和，让他有些不敢确信。

“什么服务生，叫我老板娘。”白发少女站起身，拿书在他头上轻轻敲了敲。

呃······老板娘？男孩一时呆立。先是在大路口遇到的疑似迷路的女孩，后是眼前这位自称百年老店的老板娘的少女，河谷这边的人，果然都好可怕······

气氛一度尴尬，好在男孩很快反应过来：“那，请给我来一杯······这里都有什么啊？”

“喏，自己看吧。”老板娘把一份饮品单推给他。

“啊，那就这个冰橙汁好了。”他侧过头看向同行的女孩，“你呢？你要什么？”

“我就算了······我没带钱。”

“没关系，就算我请你。”

“等一下。”老板娘插道，“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不是，刚刚遇到的，大概算······顺路？”

“你不是这儿的人吧？”她转问女孩。

“嗯······”

“那是来找什么人吗？还是······迷路了？”

“算是吧。但我已经回不去原来的地方了。”

“没关系的，等会我帮你想想办法。你和他来份一样的吧，就算你免费好了。”

“谢谢。”

“请等一下，我也想找一个地方。”男孩举手道。

“看你的打扮，也不是本地人吧？别急，一会和你们慢慢说。”

老板娘放下书，从后面的柜子上取下一些材料，开始调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