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白捡来的命,蠢货又如何?五年、十年、二十年,陛下或许会变,臣或许会变。但以今日今时而言,臣愿意相信陛下,不,是李明远愿意相信刘玄德!”
“什么叫白捡来的命?”刘备闻言有些不悦,以他的视角来看,却是以为李澈在说当年险些被督邮害死的事。
李澈哈哈一笑,转移话题道:“陛下今日邀臣来此,想必也是有想问之事?不妨直言。”
说起正事,刘备想了想,道:“其他事情都只是表象,朕只是想知道,在你的规划中,对世家大族要打压到什么程度?”
“打压?”李澈呵呵笑道:“陛下若先存了我们是在打压世家的想法,今后恐怕会束手束脚。在臣看来,这只是让他们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罢了。光武当年中兴之际,赖世家豪强良多,再加上中兴重臣们与世家牵连颇深,不得不对勋戚以及世家多方妥协。
后汉中兴,本该是重塑乾坤之机,却只是将前汉的弊病略作压制,延迟到今日爆发。灵帝虽然昏庸,但其根却在建武年间已经埋下。陛下,人之本性在于求活,朝廷存在的根本便是能让绝大多数人活下去,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这般情形下,百姓焉能不反?
百姓既反,野心家自以为民心可用,再行推波助澜,舜谓禹曰: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届时,皇室便是首当其冲的顶罪者。固然,一朝之衰败,皇室之责甚重,可若说所有罪过尽在皇室,却又太过不公。陛下以为如何?”
李澈一番话可谓振聋发聩,这些道理刘备不是不明白,但是第一次有人这般赤裸裸的将其中利害关系与他分说。
诚如李澈所言,后汉倾颓之祸,灵帝责无旁贷,十常侍更是个个该杀,但遍布九州的世家豪强,他们或许单独责任并不大,可所有的世家豪强合在一起,才是挖空大汉基石的罪魁祸首。
然而朝廷倾覆后,灵帝和十常侍都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代价,世家豪强却依然逍遥,在新朝摇身一变,仍然高居显位,鱼肉百姓。
而刘备也听明白了更深一层的意思,若是如秦末一般群雄逐鹿,再造乾坤,大部分世家豪强自然在乱世中被义军肢解,可汉室的两次中兴,并没有太过破坏这些世家的根基,尤其是光武中兴,老刘家的显支被王莽杀了个干干净净,剩下的又分散各地逐鹿争霸,没有强力宗室依靠,光武也只能依靠这些世家豪强。
“所以说汉室中兴,反倒是于民有大害?”
“不,利害本非绝对,臣既然选择助陛下中兴,自然是因为利大于害。”李澈站起身,走到光武和云台诸将的画像前,看着光武帝的画像,郑重道:“世家豪强已经根深蒂固,仅凭混乱分散的叛军是无法对他们造成太大损害的,他们反倒会趁势而起。要想逼他们让步,唯有以无上皇权集合民心,以势迫之!汉室三兴的意义正在于此,始皇帝梦想的万世相传,或许真的能在我们手中实现。”
刘备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来问题所在,摇摇头,问道:“你我之间也不必虚言,你当知晓,昏君的危害远迈一州一郡之世家豪强,若皇权再度加强,数代之后再现灵帝一般的君王,又该如何?”
“臣说过,人之本性在于求活,哪怕是皇权走到巅峰,只要百姓活不下去,天下仍然会揭竿而起,陛下想必也有所准备,只是汉室既然三兴,届时四兴的机会也会远超今时,若是这还做不到,那也怪不得我们了。说到底,这些都只是粗浅的谋划,始皇帝谋划万世,可曾想到大秦会二世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