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姬云君一般人确实得罪不起,不过听说那朝中却也有不少对头。只是这寻仇之事,江湖行径,并非那些人的做派。不知这位小兄弟,却是何来此问啊?”
“前两日小弟在那云来客栈遇见一人伤得厉害,旁人说是姬云君所为,小弟不信。方才听两位高谈阔论,见识高明,所以就教。”
“听闻那姬云君所使,一印一鉴,力慧兼工。若那人是被此二物所伤,便极有可能是他所为了。”
“但若真是姬崖孙所伤,那人能近得了姬云君的身,还留得一口气,也必定不简单。这姬云君行事一向高调,帝都近来怪事连连,他焦头烂额四处乱窜,被人借机寻仇也未必不可能。只是这些事情,小兄弟只当是酒后闲谈,说说便罢,千万莫要裹挟入去,引火烧身,这些人你我可得罪不起啊。”
“多谢兄台提醒。”
入夜。
一轮朗月泼下银辉,将这帝都城洗得一尘不染冰雕玉琢。
两条人影出现在云来客栈房顶,轻轻揭开瓦片,一齐往下张望。正是于问问和于儿。
房中,弃正拿着古镜呆呆出神。于问问用神识探查良久,面露古怪神色。
突然,弃放下古镜,轻叹一声。
屋顶上两人赶紧敛气凝神,悄然离开。
“果然有古怪。”于问问双眉紧锁,“半月前一介凡夫,现今竟已经是初渡大成阶的修行者。古往今来,谁人有此天赋?且那元神之力自体内喷涌而出,竟似永不消竭,若是善于控制,只怕战力甚至超过我昆仑中流境界弟子。短短数月修为怎能精进至此?数日前有人亲眼见他重伤,不能动弹,如今为何又是毫发无损?他躲在这客栈之中,身上爆发出的战斗欲望却极其惊人,整个人便如一把杀气腾腾钢刀,不见鲜血不愿回鞘,这是为何?那面古镜也不是寻常物件,他却又是从何处得来?”
于问问这一堆问题,既是问于儿,更是问自己。
“也许是像我一样,有什么奇遇呢?”于儿撅起小嘴,并不同意哥哥的意见,“他身上的气息确实与众不同,但我并感觉到哪里邪恶啊。”
“方才他发呆之时,我用离朱泪观察他,便感觉他的神识被一道神秘力量遮蔽了。直至他放下那古镜,我才感受到他的元神气息,却又是如此令人惊讶的强大。莫非他一直有意用那古镜遮蔽自己的气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这我却如何知道?反正我觉得弃哥哥不是坏人。你却为何总是针对他?”于儿负气离开。
弃进到那古镜中。
虚影再次打量弃,应是感应到弃的元神之力已今非昔比。
“破!”弃率先发难,身后现出一支根须,疾如闪电戳向那虚影。
虚影向后一闪,根须如影随形跟至,虚影再闪。两个闪避间,虚影手中金印已经飞至半空,瞬间由一个幻化为无数个,层层叠叠漫天飞舞,将弃包裹其中。
“百川归海!”这是弃第一次见到虚影使用招式。
弃察觉不妙,急急往后撤身。“护!”根须护在身前化作软盾,“一条”同时化作一堵棍墙。
金印如雨点般自半空降下,每只皆带着狮虎般巨吼。
“嘭嘭……”金印击打在根须上,初时弃尚能勉力应付,十数个呼吸之后,便发现心神摇动,口中发甜。
“咔嚓”一声,金印竟将那根须击断,紧接着直接击打在“一条”之上。
方才全力冒进,弃的元神之力已近告罄,急运那回元妙法,心中却不免忙乱。
“啪”那金印乘虚而入,弃左臂挨了重重一下,疼得眼冒金星。弃一闪身,退出那古镜。
虽有了这“盘根问底”,但还是抵挡不住这金印的招式。看样子我还要不断练习,各个法门之间的配合,战术与元神之力的运用,都欠熟练。弃又进入了那葫芦。
月色下的孟诸大泽,如同一个巨大银盆。
空中无一丝流云,水面亦异常平静,那月便如嵌在这银盆之上。站在泽畔远远望去,让人产生错觉,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
打前几日有人说在这泽中发现骇人巨鱼之后,一到太阳偏西,那水上人家便纷纷收网,早早回家歇息。便是那往来迎章夜市的渡船也不再在夜间摆渡。
然而此刻,湖心却有一个黑点悄悄划过,将好端端撩人月色搅成一湖银屑。
那是一只小舟。
舟上现出一名女子身影,她正在往那泽中抛撒什么。周围鱼群翻跃,竟如滚水一般,那些鱼儿似乎对她撒下之物极是喜欢。
那女子却不去管鱼,只是不停撒。
半炷香工夫,泽底发出异响,那泽心水面似鼓出一个巨大水泡,忽然升高,小舟竟被水面抬至一两丈高空。
“来了!”女子发出惊呼,伏低在舟中。
大水泡突然裂开,露出一个巨大黑洞,似乎要将那鱼群、小舟甚至天上那月一并吞噬。
一男子身影自舟中激射而出,升至半空。他身后如开屏般张开一把巨扇,巨扇轻摇如羽翼,男子竟悬停在空中。月色下,男子周身突然泛起神秘光环,一圈圈古老符纹在他周身环绕。
便在那黑洞要将小舟吸入的瞬间,男子身上的各个符纹竟急速变成数丈大小,自他周身“嗤嗤”飞出,分别投布上下八方水中空中,符纹之间金光相连,如一张百丈宽无形巨网,向那洞罩了下去。
那洞察觉有异,瞬间变小,想缩回水底。“啪”水面被它这一缩激起数十丈高水柱,竟将那小舟击作两截,女子落水。
“想逃?”男子并不去管那女子,虚空中伸手一提,那些符纹自空中、水底“哗哗”聚拢,竟似是真的有一张巨网被他疾速收紧。
“嘭”一声巨响,符纹与另一股巨力相撞,泽面便似是被人扔了一块巨石,水面竟壁立开裂。
“嗷……”明晃晃月色下、裂开水墙中,一物青鳞闪闪,竟被符纹金光缠住,发出声声长嚎。那物拼命挣扎,已然无济于事。男子继续收网,却见那一个个金色符纹竟全部陷入那物肌肤,消失不见。水墙迅疾收拢,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男子飘然落下,站在那半截断船之上,拍拍手,发出一声冷笑:“切……好了,等着好戏登场吧。”
那女子也不知何时从水中冒出,扒着船板,望着那男子莞尔一笑。
漠州,帝都西北三百里一座小城。
突然有犬吠,接着有妇人尖叫:“我儿,我儿哪里去了?方才还睡在这里好好的……”
灯火亮起,却是一富户人家,家丁丫鬟乱作一团。
远远的屋脊上现出一条人影,手中提着一只木箱。
那人回头看了看那户人家,冷若冰霜的脸上竟扭曲了一下,他吸一口气,旋即恢复正常。
那人脚下轻轻一点,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姬氏族人禁地,镇台地宫深处,空中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
洞壁上满是带刺猩红触手,吐出丝丝血雾。血光明灭下,壁上的古老图纹和壁画显得异常狰狞可怖。画中,八个凹眉凸目形如夜叉的畸形男子,吃力地拖曳着一口巨棺前行。棺中竟生出一根鞭子,抽打男子,男子发出痛苦呼号,呼号凝结空中久久不散,似乎随时会破壁而来。
画中的玄色巨棺,此刻就悬浮在半空,棺底探出数根血丝萦绕的粗壮管道,插入下方深黑色血池中,管中血流汩汩。巨棺就像一颗腐烂的心脏,“通……通……”跳动,地宫中散发出令人绝望的回响。
姬崖孙伏地而拜:“师尊,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随即打开脚下木箱,里面却躺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巨棺发出斫木般桀桀怪笑,突然张开大嘴。
孩子消失的瞬间,心脏却好像突然有了活力,“通……通……”声变强,洞壁上的触手也与巨棺呼应,张牙舞爪、血雾腾腾,仿佛来自最幽深黑暗世界的狂欢舞蹈。
弃天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