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个人需要多久?
如果用拳头殴打,普通人需要数分钟,用上工具袭击,你需要等上几十秒钟对方死亡,而有枪的话,只用一秒钟。
所以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力量上的差别对比,最大的程度是体现在手中的工具上。
但是舔舐者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问题。
因为当你指甲一划,对方就会变成两半,舌头一舔,对方就会被勾进锋利的牙齿中碾碎的时候,你也不会去思考这种问题。
这是生命本质的碾压,以吨为计量单位和以千克为计量单位的数以百倍的力量差距,以及随之带来的大抵是爸爸打儿子般的心里优越感。
所以舔舐者一直过的很肆无忌惮。
而且它所有的不高的神智隐隐察觉到了,它有些特殊。
它可以察觉到危险。
在木人市的时候,它就能本能般发现到,市里有几个地方会给它很大的危险感。
事实证明,它的确有一次在远处看到了其中一个地方出现的,超越覆盖了周围高楼(百米)的阴影。
它也遇到过和自己长的很像的生物(同类),但它们似乎傻傻的,完全没有感觉到危险,随机的还是会往那些地方爬去。
我是特殊的,舔舐者有些坚定的知道了这一点。
就这样,它就一直在对它来说安全的区域活动,如同土皇帝一样,每天玩着它的狩猎游戏。
直到最近,它的那块“领地”里的粮食(血肉)开始渐渐找不到了,它才开始往领地外活动,寻找新的领地。
其中它选了一个最没有危险感的方向,是城外郊区的别墅小山坡。
所以今天它来了这里。
说是偶然也可以说是必然,“意外”是偶然事件,但是“意外”是必然会发生的。
这就像是基因不断发生意外,突变代代累积,才有了人类如今的模样。并且所有生物都是由这种方式不断适应环境,而存活至今。
意外是进化的火种,是生命的本质,更是所有世界里最为广泛和深刻的道理和规则。
舔舐者之前不是没见过这种两脚生物。
在它的印象里,这种生物手里总喜欢拿着什么东西,然后看到自己的时候会大叫会跑,手里的东西会冒出火光给予自己一些痛感。
但这是舔舐者第一次,见到的光明正大的站在街道上,见到自己动都不动的两脚生物。
不高的神智让它觉得有些奇怪,但是长期以来的狩猎经验和进食本能让它还是冲了过去。
不过是脆弱的生物罢了。
不过肉很好吃。
……然后,它就遭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痛击和伤害。
当寒冰豌豆射手射击的时候它向后面跳去,其实它没有多想,只是感觉到了两边有危险感。
但是它一直奉为圣旨的危险感觉,却没有告诉它地底下所隐藏的危险,直到危险破土而出的时候它才发现。
可是寒冰豌豆射手的子弹冰冻了它的肢体,让它比正常时更为僵硬。
它跳不出爆炸。
舔舐者意识到了这一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本能的抬起手臂,护住脑袋。
……
直到现在。
相逢67秒,双方重伤,接近死亡。
林语瘫倒在路上,似乎陷入了昏迷,身旁的鲜血在缓缓流淌。
而鲜血的不断涌出也让舔舐者感到自己的虚弱,力量的不断逝去,它死死地盯着林语,却没有移动脚步。
它很愤怒,但它害怕了。
它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小身躯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量,那些奇奇怪怪的植物为什么出现又消失,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以后该如何生存下去。
这是它第一次对,体积质量大小等于力量差距这个道理产生怀疑。
同时它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早就该死的弱小的生物,居然缓缓抬起了头。
他在瞪我。
他还认为可以“吃”掉我。
失败等于被吃掉,这就是舔舐者的人生道理。
恐惧带来的羞愤全部占据了舔舐者不完整的大脑,它大吼,弯腰,屈膝,肌肉发力隆起,然后扑了过去。
风在耳边呼啸,四周的景色飞速的向后掠去,力量上的巨大差距重新给舔舐者带来了自信,不由显得愈加狰狞。
它要报复,它要撕碎他,然后把他的肉丝血肉一点点刮下,吃掉,就像它之前一直对那些两脚生物所做的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好好安心的去死呢?为什么你不死心呢?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认为可以战胜我?
闭上你那该死的眼神!
“吼!”
弱小!弱小!弱小!吃!弱小!吃!死!吃!
舔舐者大吼,向林语张开了嘴巴。
……
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
开始去学习“笑”这件事。
学习,在《汉语词典》里的定义是,“指通过阅读、观察、听讲、研究、实践获得知识或技能的活动。”
所以学习这个词是专对于未掌握的事物而言的,意思是学会不会的,如果是你已经会的知识或者技能,应该用的词语是复习。
也就是说,林语他不懂笑。
不是说林语无法做出笑这个动作,毕竟这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啊。
“用颊肌,笑肌,口轮匝肌提起嘴角,依次露出两边的中切牙,侧切牙,尖牙和第一双尖牙。”
林语对着百度搜索出来笑的图片,认真总结到。
那时他15岁,初三。
那时2008年,林语苏醒一周。
汶川,汶川,华夏大地的巨大伤痕最后的落点永远是一个个人,无论是逝去的还是活着的。
逝去的人生命的最后都在挂念还活着的人,还活着的人生命的所有都在挂念逝去的人。
林语已经记不清父母的模样了,过往15年的一切记忆变得模糊,甚至完全不记得地震发生时,在车里的父母和他一起经历了什么。
只记得他们一家是去旅游的。
医生说,这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是人体的自我保护系统,为了保护他,而本能的忘记了这些痛苦的记忆。
可为什么,为什么父母的脸都是痛苦的记忆吗?
林语看着家里亲戚手机里的照片,对医生发问道,眼泪从泪腺里流出,但是他却不记得任何。
只知道姨妈说他们一家三口,是她见过的最幸福的家庭。
医生也无言,林语是他三天里的第十八个患者,也是第一个出现这样情况的患者,不是因为所记得的而痛苦,而是因为所忘记的而痛苦。
二十年的心理学学习,在人类最为隐忍和激烈的情感面前,依旧苍白。
“喜剧不过是悲剧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医生摩擦了一下手掌,想起了他在大学时对于悲剧文学的选修课。
“把美好的事物撕碎给别人看,之前越是快乐,之后你的悲伤就越大。”
“这就是悲剧。”
“所有的快乐,愉悦,笑容,都是为最后的痛苦做铺垫。”
“所以……所谓快乐的回忆,在终结到来时,也不过是痛苦的佐料。”
……
“嗯。”
林语轻轻应到。
一周之后,林语出院,回到了原来的城市,姨妈成为了他的监护人。
但是林语坚持要住在原本的家里,十分强硬软硬不吃甚至绝食相逼,姨妈一家有三个小孩,没有办法精力有限,只能让林语一个人住在原本的家里。
每周周末拉他到姨妈家吃顿家常菜,平日里也只能给足他的生活费,在电话里问一下他状态,偶尔去看看他。
而从那之后,林语就不懂笑了。
再也无法感受到那种名为喜悦的情绪,笑好像变成了一个面部肌肉动作,而不是一种情感。
胸口像破了一个洞一样。
走在路上风会从那个洞里穿过,别人给予的情感也会从那个洞里漏出,自己的情感也好像从这个洞里漏出去了。
就是“无”。
没有快乐也没有悲伤,因为自己根本记不起任何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