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金陵月,空悬帝王州。
夜色点缀下的南京城此刻洋溢着一片祥和之气。灯红酒绿中熙熙攘攘的行人与商贩,亦给这座不夜之都增添了红尘仙境般的色彩。
秦淮河上白鹭洲,槛外长江空自流。画舫红船之上正是才子佳人吟诗作对,品评古今时势的大好去处。而说起这南京城中首屈一指的画舫,则非兰桂舫莫属。此刻它正停泊在白鹭洲畔,俨然一座小型的水上都市般接受着世人的景仰。
舫舟之中,两位锦衣华服的年轻人正在对饮,轻声交谈着。
“大公子,你我尚有军职在身,当令行禁止,克己修身。不知今日相召末将于此风月场所是为何故?”坐在下首的青年率先发问,言语间虽颇为恭谨,却并无谦卑之意。
封鸣拿起面前的酒杯,轻啜了一口,才缓缓看向身畔之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蓝将军稍安勿躁,封某十分欣赏将军这恪尽职守的脾气,实不相瞒,今日此来乃是父帅授意,具体细节,因为兹事体大,稍后再慢慢告知。还望将军理解。”说罢执起酒壶,亲自为对方斟酒。
蓝常凯闻言如释重负,起身举杯敬道:“是末将唐突了,既是封帅御令,蓝某定当从命,唯大公子马首是瞻。适才言语多有冒犯,还望大公子海涵,某愿自罚三杯!”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正欲再度斟满却被封鸣按了下来。
“哎,将军言重了,不知者不怪。还请将军稍坐,此地人多眼杂,这些军中礼节还是免了罢,省得惹人怀疑,你我就如正常好友般对饮即可,来喝酒喝酒。”封鸣继续微笑着说道,眼中确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之色,心中暗忖看来自己这大公子的名头还是不如父亲本人一句话有用。
蓝常凯听罢也觉得自己的行为过于引人注目了,于是立即坐了回去继续饮酒。只不过两人现下各怀心事,却都无法开怀畅饮便是,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闲话。
所幸尴尬并未持续多久,事情很快迎来了转机。
这兰桂舫三层本是给各路达官贵人,公卿之后特供的休闲之所。而今却突然走进了一位衣着略显寒酸,手捧长匣而左顾右盼的奇怪客人。即便此地鱼龙混杂出入之人甚多,这位的卖相也着实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过并未引起什么波澜,以在坐客人们的修养很难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只会稍加留心便是。
封鸣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不动声色地对旁边的蓝常凯轻声说道:“看见那位了么?好戏要开场了。”
蓝常凯闻言顿感莫名其妙:“我们等了一晚上的人就是他?不会吧,我观他周身并无任何内力波动,似乎只是寻常百姓而已,封帅特遣大公子和末将二人前来,是否有些小题大做了?”
封鸣摇头轻笑:“这身怀长匣之人只是开胃前菜,我们真正的目的是通过他引出身后之人,你且这般行事…”于是示意蓝常凯附耳过来,轻声嘀咕了一阵。
蓝常凯认真听完他的嘱咐后似有所悟:“原来如此……那按照封帅之意,这匣中之物怕是大不简单,值得我们如此对待。不知大公子可否告知末将究竟为何物,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封鸣一字一句地说道:“王剑!”
蓝常凯只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猛然看向封鸣。后者亦认真地用眼神回应他,意思是你没听错。
世间剑器刀兵何止千万种,可敢以王剑命名的,自打大玉朝开国以来便只有那一把神兵可以当得:阳明太祖用过的那把剑!
封鸣看了眼仍处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来的蓝常凯,缓缓说道:“此事关乎甚大,还请将军守口如瓶,只需按父帅所托行事便好,其他的自有我来处理。你也知道他老人家是最在意大义名分的,执剑者便为玉朝正统此乃祖训,这次成王大意,竟被部将盗去王剑,父帅得知后特地谋划了此次的行动。如果我们运气好的话,不仅可以成功夺剑,甚至连成王所派出的追剑之人也能一网打尽。成败就在今晚,还望将军全力以赴!”
缓过神来的蓝常凯亦是郑重回答道:“大公子放心,我知晓此事的重要性,不过以此剑之重要,成王必会托以最得力的部下追回它。恐怕来的人会是…”说罢欲言又止,望向了封鸣。
“将军所虑甚是,如果情报没错的话,当是金凌云亲自出马,可有信心?”封鸣双目炯炯地看向对方。
蓝常凯倒吸了一口凉气,半晌说道:“世人皆言蓝某虽为当世第二,可却与他姓金的相差远甚,时无英雄方使竖子成名。蓝某虽屡败于其手,不过自问尚有一战之力,今番就算不能力敌,亦可血溅七步,以报封帅知遇之恩!”说完拿起酒杯斟满,一饮而尽。
封鸣顿感无语,心说头一回见着把打不过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不过还是拍了拍对方的手安慰道:“将军言重,何至于此,父帅怎会让我眼睁睁看着将军送死呢。他老人家早有布置,只需要将军拖住片刻便是。”
蓝常凯听了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内心疯狂感谢老板不杀之恩,正欲再感谢几句却看到封鸣对他偏头示意那抱匣之人,于是也转头望去,发现那位居然大摇大摆的打开了匣子向周围的客人展示了起来,看着渐渐聚拢在其周围的人之后,蓝常凯感到一阵头大,只听封鸣说道:“时候差不多了,现在过去应该不会显得太突兀,将军请见机行事。”
蓝常凯点了点头,离开了座位慢慢踱步过去。
“我和你们说啊,这可是一位大侠临终之前特地托付给我的,让我来这南京城寻一贵人相赠,也好为我换个前程,哎我说的可是句句属实啊,你们看这剑的成色,这光泽,一看就是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啊!各位贵客如有看上此剑的,劳烦给小人找一份安稳营生,这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啊,我可是再也不想掺合咯!”
只见那人一反刚上楼时的紧张姿态,对着四周看客大声吆喝着,推销着面前匣中的长剑。
“哦?这我就奇怪了,为什么那位大侠会将此等名器托付于你这个市井小民呢?你如果拿不出真凭实据来,怕是难以服众啊!”只见一道身影拨开人群走入近前问道,不是别人,正是蓝常凯。
那抱匣之人见有人质疑自己,登时急了起来:“哎,这可是千真万确的啊,说来也巧,我外出回家路上看见那人浑身鲜血,动了恻隐之心,把他带回家照料了一番。本打算请个大夫为他诊治一下,可没成想被他拒绝了,说什么自己的伤自己知道,眼看也是活不成了。说是为了不拖累我就没有告诉我是谁打上伤了他,所以为了感恩我的善举,才把这身上仅剩的宝剑给我了!唉,后面的事就不多提了,紧接着就有一帮人冲进我家里来要杀了我们夺剑,他拼了最后一口气掩护我逃跑,我是拼了命地一刻也不敢休息啊,终于到了这南京城,就是为了完成他的嘱托。各位行行好,就帮小人这个忙吧,谢谢各位了。”说罢一边对四周拱手,一边摇头不已叹气连连。
蓝常凯眉毛微动,心中已是信了大半,因为这和封鸣的说辞一致,于是便打算依计行事:“嘿,你这说法倒是有几分可信度,不过这东西,是真是假还得我们验过才是,不知你可敢让在下鉴别一番?”
那人眉头微皱,思忖一番说道:“这…好吧,理应如此,不过我想那位大侠以性命相托的宝物,断然不至于骗人。不知阁下欲如何鉴别?”
蓝常凯一笑,一切尽在掌握中,呛哴一声拔出自己的配剑说道:“蓝某不才,愿以这常伴我征战沙场的蓝溪剑一试!”
“蓝溪剑!您是封大帅最器重的大将常凯将军!”有人惊呼道
蓝常凯面露得色:“不知各位觉得蓝某够不够资格来一试此剑锋锐啊?”
“天下第二,自是当得,还请将军试剑!”四周看客纷纷附和。
蓝常凯的脸色登时就垮了,他最烦别人当面喊他天下第二,怎么听怎么别扭,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时候,正事要紧,于是很快便收束了心神,用另一只手拿起了匣中的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