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这里有古怪。”过了很久,陈义枫才道:“平安用兵,神出鬼没,咱们很多将领都在他手上栽过跟头。可他这回为何要这般行军呢?前军和后军相距五十多里,这不是他的风格啊。淝水之战,那聪明绝顶的苻坚大帝就输在了这招上,将这天字第一号大功劳,白白送给东晋。”
郑和与他关系太过亲密,不是骨肉,胜似骨肉,二人无话不说,所以郑和没有半点顾虑,听他如此说,便直接问道:“兄弟,你是不是害怕平安了?你平时何等自信,如今还未开战,为何这般涨他人志气?”
陈义枫眼神笃定,手指轻摇:“平安绝对不是废物,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郑和笑道:“我看,是你心中的恐惧,助长了平安的实力。”
陈义枫道:“大哥,初生牛犊不怕虎,那不叫勇气,那叫弱智。一个人,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有多大的本事,这个世上总有他做不到的事,汉武帝如此,唐太宗亦如此。换言之,一个统帅,连基本的敬畏心都没有,那这支军队离垮掉也就不远了。咱们燕军有二十万军队,和他三十五万比起来,倒也不算少了,但你要明白,在燕王没回来之前,咱们手上可用之兵,只有五万多人。”
郑和仔细的看着他,道:“我这还是生平头一回见到你这位当世高人有害怕的时候。”
陈义枫道:“妄想通过特别弱的力量,改变全局,这事诸葛亮干过,祖逖也干过。我想,他们的失败教训应该给我足够的警醒。”
“那么打还是不打?”
“打。”陈义枫看着他:“如果坐视敌人大军围城,军心必然丧到极点。”
“我也觉得应该主动出击,你想啊,对方只要粮草征集齐备,就可以随时主动来攻。而我方兵力不足,断然不能主动大举进兵,气势上先输了。所以若能先挫他一阵,对激扬军心,是大有帮助的。哪怕之后再固守坚城,只要拖到燕王大举回援,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这样,你传下令去,咱俩亲率四万军队,打他前锋!我倒要看看,这平安这回又有什么花招!”只这么一会的功夫,陈义枫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和从容。
陈义枫说完,从怀里取出半片虎符。
“好!”郑和也伸手入怀。
大军作战,需要两片虎符拼合在一起,方能调兵。这两片虎符,通常由两个身份特别显要的将领分别执掌。
现在,这俩人各自拿出了一半虎符,完美对接。
陈督师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所有在济南城中的燕师重量级人物皆与会。
陈义枫一改往日只知玩乐的阔少爷作派,神态凝重而严肃:“李彬负责守城,铁铉负责供应粮秣,不得有误!”
“郑和、张玉、华聚、谷允随本帅出城杀敌!”
“城内城外,令出不遵者立斩!怠慢军机者立斩!延误接应者立斩!”
他干净利落的下达了军令,之后取过佩剑,率众将点兵出征,铁铉等人在后面恭送。
陈义枫是个走一步看八步的主,四万对阵敌人的五千先锋军,兵力上绰绰有余到这个地步,他仍然像韩信、岳飞等人一样,安排了奇兵。
他让张玉领一万步兵断后,在离济南城六十里处的康山驻扎,随时准备接应自己。未胜战,先定败战之策。
他把剩下的三万骑兵分成两部分,与郑和各领一军,他领两万,郑和领一万。
郑和跃上马背,对他说:“咱们这就出发,去迎击敌人的先锋军吧。”
陈义枫耐心的纠正了他:“不,应该是偷袭。”
“我真是服了你了。在绝对优势之下还要使尽阴谋诡计。”
“兵不厌诈。孙子兵法开篇便说,兵者,诡道也。”
郑和点了点头:“我想,你是对的。”
陈义枫淡然一笑:“我也这么认为。”
行军路上,哨探一批批的前来汇报消息,陈义枫听完后,对他们下达了同样的命令:“再探!”
南军和北军沉寂了半年,两支军队同时拉开了大战的序幕。
似乎老天爷也要来凑凑热闹,下了场大雨,陈义枫下令全军驻扎,这雨两个多时辰多停。
寒冬天气,本来就冷,这场阴雨过后,更让人们感受到了那切肤的料峭寒意。
“报,大人,敌人的先锋军停下宿营,不走了!”哨探被雨水冲散了头发,眼神中也露出极度疲惫的神色。
作为一个有着基本良心的正常人,陈义枫第一个念头,是想让他休息会,别累感冒了。
但他现在是全军统帅。
这本来就不是正常人干的活。
作为一个合格的统帅,他的心必须比坚冰还要冷。
这是打仗,不是过家家。
战争,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最恶毒、最酷烈、最悲惨的游戏。
任何人,包括主帅自己,在战争结束之前,没有安乐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