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明辨了是非,便无路可退……”公孙白衣喃喃低语,原本有些无光的眸子里忽然就明亮了起来。
那对她而言,一片漆黑甚至没有方向的道路,在此刻忽然就清晰了起来。
正与邪,一切源自于内心的迷惘,迷惘之后,必有回响。
公孙白衣欣慰笑道:“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安小婷。”
“公孙……白衣。”
……
洛飞羽平静地看着公孙白衣,她那甜美的脸上,时而在笑,又时而在哭,令人捉摸不透。
所幸周围的人都耐起了性子,没有去刻意打扰她。
但,洛飞羽他隐隐能感到,现在的公孙白衣,正是由安小婷指引,指引着她走上了这条与剑器楼历代祖训有些相违的路。
历代剑器楼,一切正邪都源自于江湖中普遍的看法。
而到了公孙白衣这里,正邪就源自于她自己的内心。
否则,她现在也不会冒着生死,顶着那些可能会令剑器楼的名声毁于一夕的骂名,也要尝试为这个少女洗脱开罪名。
若她有罪,公孙白衣心中定是不忍,或者是,是不愿。洛飞羽心中有些预感,他觉得,剑器楼会在公孙白衣一手带领之下,达到巅峰。
……
夜凉如洗,星河悬天。
晚风轻轻吹来,扬起公孙白衣的柔发。
江湖五年一次的盛景——问剑大会即将召开,她早早就寄信给了远在天山的父母,等待了三天三夜,却只等到了一句回信。
“女初长成,当孤身扬名天下。”
公孙白衣看到这句回信后,心就凉了半截。
倒不是说参加问剑大会的没有年纪小的少年人,只不过那些人都会有长辈的陪同。没有见过大场面的少年,有着长辈的陪伴,总归会感到心安。
公孙白衣并不是说没有实力而怯于参加,她的《剑器行》早已超越了当年十七岁前去问剑拔得十六甲的母亲,母亲那时有没有长辈陪伴同去,她不清楚。她却惶恐自己无人陪伴前去,会无心应战。
公孙白衣看着星空点点,视线有些迷糊起来。
“白衣姐。”一道熟悉的声音将她拉回。
公孙白衣赶忙抹了抹眼睛,带着微不可查的鼻抑音说道:“小婷,什么事。”
虽是夜晚,有些看不清公孙白衣的容貌,可安小婷就是察觉到,她有着这三年来都没有过的负面情绪。
安小婷道:“吃饭了。”
公孙白衣摇摇头:“我不饿。”
“不,你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安小婷叹息道。
“……抱歉,我真的不饿……”
未及说完,公孙白衣就赶忙转过了身,仰望着星空,强忍泪水落下。
这时,她感到自己手上一阵冰凉,安小婷不知何时就朝她手上放了一朵刚刚盛开的海棠花。
“夏天来了。”公孙白衣道。
安小婷点点头:“是啊,夏天来了,江湖上都是关于华山问剑一事。长安城中的人,他们都希望你代表长安城剑器楼去,一举闻名。”
公孙白衣低眸浅笑:“他们是他们,终归不是我所期待的那两个人啊。那两个人赐予了我骨肉,却在我十一岁生日前夕,给我留下了这个硕大的剑器楼,就在江湖间云游去了,偶有书信互告安好,可是他们一直都不回来,要叫我怎么办……”
“挺好。”
“什么?”
“我觉得,你们这样挺好的。至少有人一直在挂念着你,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让你更加的强大。”
“是吗?”公孙白衣转过头,却看到了一张泪脸,一时怔住。
“白衣姐,我感谢你一直收留我,也感谢你从未开口问过我的过去。”
“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而我的父亲也在我四岁时就被强征去当了兵,只有我与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对于我而言,就如同父母一样,她在我的童年里,给了我所缺失的温暖。”
“可是,我姐姐她……”说到这,安小婷咬紧了牙,泪水再止不住了。
公孙白衣黯然心碎,搂着她的肩膀。
安小婷有些发愣。
“没关系,”公孙白衣笑道:“姐姐就在这里。”
“白衣姐……”
“嗯?”
“生辰快乐!”安小婷笑起来,抬起了手,指向了寂静的夜空。
公孙白衣抬起头看了过去,十几盏孔明灯冉冉升而起,将漆黑照亮。不知是灯光还是什么,公孙白衣的眸子,在此刻变得明亮了起来。
六月夏初,柳色青如翠玉,她这些年来疲于剑器楼的事,却早忘了自己的生辰。
这一年这一天,公孙白衣十四岁。
“白衣姐,问剑大会,你就放心去吧。我相信你,你身后并不是没有人,还有我。”
就这样,没有一丝功力的安小婷,陪伴着公孙白衣上了那漫天飞雪的尘山,甚至染上了寒疾,她也仍然陪伴着公孙白衣走到了最后。
年轻一辈的论剑局势已然明朗,只是,所剩下来的八人无一不是名动一方的天才,最终局势还尚未可知。
临阵前夜,安小婷替公孙白衣擦拭了千百遍的剑,修了千百次的伞,直到临阵前的最后那一刻,她还是细细地打磨好了剑锋,交到了公孙白衣的手里。
看着她裹着厚厚的狐裘大衣,小脸通红,不断抽着鼻涕,公孙白衣不知从何来了一股自信,一种亲人无比期待,而自己绝不能辜负的自信。
“等我,我一定会成为年轻一代,那最强的剑。”
“嗯。”
公孙白衣看着安小婷那坚定的眼睛,就好像她坚信自己一定会成为最强的。公孙白衣笑了笑,撑开了伞,替她遮掩住了漫天的雪花,只身握剑,走上了试剑台。
不遂人愿,她最终还是败在了那一袭蓝衣的听雪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