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波在进行这段有理有据有节的论述时,表情凝重,语气坚定而不容置疑,像极了一个严厉的教师在训斥一个恨铁不成钢的“没头脑”又“不高兴”的学渣。
岂料孙大鳄竟是涵养极高的人物。许是惺惺相惜的缘故,在之后被期货公司王总请进办公室之后,居然不住地对王总夸赞:“你们这里的小滕不错啊,很有思想啊,也真能说啊!”
薛睿想这种在期货市场坚持这么久的人,多是怀揣一夜暴富的梦想,期待了把握一次大机遇成就人生辉煌的人,他们通常不愿意再去打工。除非……手头开始紧了。
薛睿判断的没有错,滕波进入期货市场,是受了经纪人那句“期货就是以小博大,以小的风险博大的利润,止损是期货风险控制的不二法门。哪怕你亏十次,每次控制亏损在5%,只要一次大的盈利就可以赚回”的观念吸引,结果来到这个市场,不断遭遇“小的风险”却从没有等来“大的利润”,而这若干次“小的风险”竟渐渐积累成大的亏损,他自觉得熬不过经济长期的低迷。就想先找个稳定收入帮助自己熬过寒冬又不至于因脱离期货而被市场抛弃。考虑再三,就找到王总毛遂自荐——愿意加盟公司,让公司业务上个大大的台阶,称霸海南。王总也知道他的本事,这事也就轻松地定了下来。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滕波甫一即位,立刻召集市场部人员开会。会议室和薛睿的研究部门对门。滕波开会不愿意开那种关上门神秘兮兮、小里小气的会议,他要的是气势浩大,恨不能整个楼都能听见,所以从不关门。薛睿坐在办公室里,会议室里的每一个字,都能清晰传入他的耳中。
滕波的会议没有开场白,他一上来就说:“我们的开发工作,重要的是讲究效率,与客户交流过程中无论话题怎么绕,切记最终都是要服务于营销,一旦话题绕远了,必须及时绕回来,必须把谈话拉到我们的营销节奏里。今天早上杨阳就被我臭骂一通。为什么骂他?他一大早就屁颠颠地跑来告诉我,说昨天他去客户张总那里聊了一下午,聊得很开心很投机,估计再这样下去张总很快就会开户了。我就问他你们都聊了些什么?他说他一进门见张总家里都是红木家具,就夸他家的装修高档。张总一高兴,就说为了这个房子,他特意从老挝买了大量酸枝木,找广东师傅精心打造了所有的家具。又因为买的酸枝太多,最后把所有房间的地板都铺了酸枝,还带着他每间房都看了一遍。杨阳以为迎合了客户的兴趣,让客户高兴了聊得投机了,就是收获。我就说你他妈就是没钱,有钱的话没准你临走的时候从他那里买两个酸枝凳子带回来。你是去干嘛的啊?你是去说服他开户的,最后你差点成了他的客户,你这一下午白忙了,就拍了一通没用的马屁还自以为是。再说洪砚,你去见客户,要么就不要抽烟,要抽就买包好烟带上,你说你一边抽着红梅,一边跟人家大谈着美联储和格林斯潘,你是去演二人转的吗?
“着装的问题我也想说一说,以前我们和证券公司一样,着装都是严格规定衬衫领带西裤皮鞋。后来发现穿衬衫打领带也一样不赚钱,就不那么严格了——这很不好,但也有现实的无奈。证券人坚持衬衫领带是他们的生存状况比我们从容,他们有条件全身都软了还保持嘴巴是硬的,哪怕浮亏再多,他们也可以咬牙期待未来。我们这个行业因为杠杆效应和交割期限,决定了快速决定胜负、无处可逃的残酷现实。你们还记得那个李博士吗?他是证券公司高级分析师,没事就在证券报上发表文章,人人都把他当大师了。两年前他来我们公司尝试用他的专业知识做期货,就坐在我旁边。一开始打了二十万,半个月爆仓了。然后不服,又打了三十万,一个礼拜就没了。然后再也不碰期货。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那时代客交易股票,客户三千万本金也浮亏了百分之六十,但他就死抗着不出,耗了两年多,到上个月平仓,竟翻了两倍。客户还给他分了一千多万。这种操作在期货市场是不可能的。他们可以死不认输,所以,他们穿衬衫打领带有的是底气。我们没那么体面,但也需要干净整洁上档次。买一些品牌衣服武装自己,到底还是做金融行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