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每当薛睿想起向冲当年离开海南,汇入人海的一幕,就仿佛能清晰地听见画外音:
“铁如意,指挥倜傥,一座皆惊呢;金叵罗,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
向冲再回海口,不是为了访亲探友,而是想回到福地,再现辉煌。他来到薛睿他们公司里开了个交易账户,打进二十万,准备再战期货。
向冲的资金达不到进大户室的资金条件,但由于网络时代的到来,不少客户不再来到期货公司看盘交易。因此薛睿找到滕波,希望他给向冲破例安排一间大户室,滕波也答应了。
薛睿空闲的时候会去向冲那里看看,他想了解向冲对期货交易的一些想法,以及当初为他带来辉煌的交易手段,在面对现在的行情的时候,有没有办法继续成就辉煌。薛睿的想法是,向冲当初能在交易账户没有怎么亏损的条件下获得二十万的返佣,这也意味了他的短线交易,如果不考虑手续费的话,事实上是在市场赚了五十多万的利润。在交易手续费大幅度降低的今天,如果还能保持这样的成绩,就有可能变成交易账单上丰厚的盈利。
逻辑上没毛病。而这其中的关键,是向冲还有当年的功力吗?又或者,当年那叱咤风云的手段,现在还灵光吗?
更多的时候,薛睿和向冲聊的还是这些年向冲的经历。到不是薛睿想了迂回后再奔主题的聊天方式,而是向冲很多时候会回避聊及交易。
在离开海口的这几年,向冲拿了带回去的一百多万,没有再做期货股票,也没有买房或者从事实体经营。而是一股脑儿投身古玩市场。
“如果站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去看我在那个时间段投资古玩市场,相信很多人都会以为我是在最好的时光介入的。毕竟,那时候古玩市场还没怎么火,而现在却火大发了,不是吗?但事实上,我的这段经历,总结起来就是六个字‘烧香买磕头卖’。我不用多说,你就琢磨琢磨这六个字,就知道其中艰辛。”
向冲点燃一根烟,接着说:“果然隔行如隔山,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份好赚的钱,都想着王世襄、马未都他们捡漏的好事呢。我不知道我烧香买来的货,有多少是被骗的,也不知磕头卖出去的货,又多少是卖亏了的。反正折腾这么些年,把从前赚的钱也折腾差不多了,才想到重回海南做期货。可是几天下来,又发现现在的期货,早已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期货……不过,还有比我更惨的呢,我也就靠想想他,来安慰安慰自己失落的心。”
薛睿顺着他的话题问:“怎么了?”
向冲接着说:“和我一个公司的,还有一个炒单不错的家伙,叫岳植,是你们合肥老乡。这家伙平时省得很,是妻管严加守财奴。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拿到的佣金,是两万多港币,装在口袋里,要带回住处交到老婆手里。你说你装了那么多钱,打个出租车回去不是应该的嘛,他偏不,硬要省那十块钱,去挤公交车,结果被小偷偷了去。就这么个家伙,临走的时候,也存下几十万要带回安徽,说是未来中国的发展希望在农业,结果这些年钱都砸在农业上了。我前些日子才见到他,又黑又瘦,怕是没事就守在田间地头,没少吃苦。我想忽悠他跟我一起来海南,他只说钱全没了。这么有理想、有抱负、省吃俭用、吃苦耐劳的有为青年,比我上劲得多,还不缺家国情怀,偏偏也这么惨。想我们来到海南,还狗屁不通的时候就早早赚了不少钱,偏偏只风光那么一阵子,就坐上了滑滑梯,一路下滑直到今天。所以说,年轻时候太早的顺利,也不是好事。我实话实说,现在这个期货市场,已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熟悉的市场了,而即便是我还熟悉的那个市场,我也只会炒单炒手续费的路数,没有在市场盈利的本事。现在的市场应该是为和我当年一样年轻的人们准备下的。我不知接下来怎么办,但还有自知之明,我清楚地知道这个市场,已经不带我玩了。”
薛睿静静地听他说完,亲历了偶像的坍塌,心里泛起一丝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