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主任啊,冲着您我哪能留他呢,再了,和你那时候不一样了。现在的老百姓都长能耐了,谁还拿村长当打棍子了,都出去发展了。”
白新政听了眨眨眼呲牙笑了:“这样很好。”胡志看出:老东西这是又要胁迫我了,要给我找什么麻烦了!
……
石奇过世了。仕途衰落后憋气窝火很久的白新政,觉得心平气和了些。他由儿子白兵陪同,到医院作了体检。医生拿片子看了一眼问:“你是白新政吗”
“啊,是我。”
“叫你家人来。”
“啊,那不用叫了,我是不太妙吧。我不在乎,我做为一个老革命干部,对生死观早已淡漠了哈,你吧我听着呢?”他探过大招风耳,张着嘴巴静候着。医生指片子上:“肝……”白兵过来:
“这生老病死有什么出奇,不就是肝不行了呗,别的地方不还都行呢吗?我还不一定能活到你这岁数呢。来这伸个长脑袋听啥呀,还不快去走廊长凳上坐着去呢?”
白新政走出去了,白兵埋怨医生:
“你不该当面告诉他。”医生解释:
“他他是老革命不在乎。”白兵愤愤道: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那老东西最能装全是假话,不信他就不怕死!赶到那步了是谁也没办法而已。当年,他当村里的革委会时是个老革命,现在他还是呀?”
“哎呀,对对对他就是白主任呀,我是杏花村的,下乡知青刘玉祥啊,他瘦了没看出来。英雄不倒英雄不倒哇,不过他得的确确实实是肝癌,所好者,位置还算不错。”
“嗯,这回看他倒不?”白兵回到走廊:
“爸,有点毛病,住几院哪?”
“儿子,我知道是肝癌,但我不信我这么就要死了!我不甘心,儿子,爸爸后悔当年在势上时,完全彻底全心全意投机……投身革命了。只故攀高就没想过划拉点实惠的,与钱有关的东西。那个时候倒也是无论是个人还是集体,反正各部门也都是个空壳子没钱。都是一穷二白,占不着什么经济大便宜,只能争权夺势。爹没为你攒下钱财。你也应该懂得,那时候崇仰的是穷人光荣,越是贫穷的越是容易被重用,提干。”
白兵告诉爹:“刚才给你看病的,他是知青刘玉祥,感谢你呢,还打听石溪竹怎样了呢。”
“我认出他了,原来是改革后恢复大学招考他考上了医大。吗的,这子太狡滑了。当初我提升他做了村团书记,我让他给石溪竹作青年团内处分,他唬弄我没有处理石溪竹,这一拨乱反正他还对了。”白新政冲儿子一甩头:“走,我们回家!”
出租车于城西郊国道上,回下了杏花村路。除了树木廊林的青龙冈外,这里是一片平坦肥沃的辽阔的土地。一直无话的白新政看着窗外,终于触景生情,面向儿子:
“你爹曾让这片土地上插满了彩旗,学大寨开花结果……什么叫神仙,为什么都要挣雄斗志呢,爹当年是何等的有霸气!有霸气才能有江山、爱江山。那可真是指鹿为马呀,不让社员闲下来去乱乱动。就将山林冈坡填平河湖,这叫揭开歇冬的盖子……”
白兵不爱听了:“那也都是瞎折腾,山有山的用途,水有水的资源,劳民伤财破坏生态资源,插点旗还觉得挺有贡献呢!现在你还好使吗,提那些还有用了吗。”
“爹并不这么认为,船破有底,底破有帮,帮破我还有七十二根大钉子,老虎掉山涧里了那还是老虎,仍然威震山岳。我下来是下来了,但还不是把石奇干垮了吗,暗保胡志上来了吗!你知道吗什么,那胡志就是我调到公社时,留在杏花村的卧底!”
“我就不明白,那胡志一个汉奸材料有什么好。村里背后都骂他不为村民办事,你们所的那贪占的石书记,老百姓却越来越怀念他了,他有一腔爱民如子的热血,村民开始怀疑你们他经济问题还不一定是真事呢,是石奇一死于车祸不能话了,你们嘴就大了。什么乱账都往他身上推,拿他当泔水桶。他凭借私人关系和有钱村民借钱,是为了村民有电灯,要不然电业局就给停电,黄圣业在上时成月摸黑。人家贪,你有证据吗?我就纳闷了,石奇也没得罪着我们,还过让我当民兵连长呢,你怎么能和他过不去呢,和搂这谣言?”
“这你还不懂,杀人就要杀死!农村家族观念极强,别忘了我当年整治了他叔伯哥石溪竹,还有他大哥石斌。”
“这怎么呢,实话石溪竹这两年对我是高地厚,虽然我随你,也不太讲良心。但也没看出什么象你所的,他们这观念那观念的。我倒是觉得你们这茬人,象似吃错了耗子药似的。你杀人杀死,明知整错了石溪竹也不想认错,总是有理,不就是为了死要面子树立自己光辉形象,想让人们肯定你是一贯正确路线的代表吗,你就向石家认个错能死呀。你坚持不能让他再发展起来,人家离开杏花村可以吧?事实上,人家现在还比你儿子混得强,我还是样样不如人家,你就不觉得悲哀?”
“这他吗的,你子就没明白,如果我再有十年,我在村里搞了那么多成就……”
“我知道你搞花样插彩旗自吹宏图大展,都是为制造动感,引起上边重视,就能继续抽调提升了。”白新政听了这话,心里十分得意,那马脸下面的嘴揪在一起眼眯成了缝儿……
白兵看不上爹那得意的样子:“现在还有用吗”!
这时,看见路边一个拿航拍图的,丈量了村路面的宽度,又在图上勾画,白新政笑了:“儿子看见了没有,机会来就来了,我们这里要动迁。你话里有话,在转来转去,不就是爹没给你攒下什么钱吗。这回机会来啦,这如果要是让石家坐了下,儿子,那我们可就真完啦!现在是胡志当村一把手,这就不一样了。胡志听我的,他是我在势时提拔上来的。咱们回村就找他大量收包村里土地,要兵贵神速!”
“整那些地干什么,那庄稼活是你能干我能干?”
“我,还用自己干活吗?你是没明白吧,再有十年八年这里就有可能变城市了。我们这里不定就变成了城市的中心,谁不想再活五百年哪!”
“你真是我爹,有皇帝胸怀,我就不想那么远,做老百姓也挺好,凑合着活个几十年儿。”
“没出息的玩扔,我真是黄皮子生了豆触子,你是真叫爹不甘心哪”
“得得得,还是唠点别的吧!你咱家乡要是真被征用了,能陪尝不少钱吧?”白新政眼中发光拍了儿子一下:
“我要啥呢,啧。就要到家了,这事以后再,爸爸一定将为官时亏欠你的,加十倍补尝给你!现在我要强调你的是,我的病你不能和任何人真话,用不好听的话就是不报丧,包括你妈,女人除了添麻烦,什么也不能干……”
“嗯,能动迁吗,农村耕地上边不批不是可以随便征用的。”
“这你又嫩了不是,申报污染了呀。”
“他不是还没污染吗。”
“啧看是谁用地了,再了,从废臭水沟里取点泥就是耕地里的……”
父子二人在自家门前下了车,就进了院子,白太太王大凤迎出便问:
“怎么了?”白新政不耐烦:
“嗨呀,人老了能怎么地,吃药维持呗。”
“你个老杂毛子吓了我一跳!我吗,我信奉的可没参过假的,”
“嗨呀,信这信那,三车功不行了又信主了。你可别在外边这么嚷嚷啦,给我这当过干部的人留点面子吧啊!我可是信奉过马列的人,进屋进屋吧。”
关上了房门。白兵又和其父侃起来:“啥呀,你是当了一大阵子村一把手,什么五工业、又是村街道裁弯儿、还设想了移村再建的,叫什么向阳十二度?是够轰轰烈烈的了,是弄得上边机关眼花缭乱。可先不你什么也没给我留下,我借着你什么光了,我在村里弄得很臭,还不都是你给我打的好底。就杏花村老百姓的收入你给提高一分钱没?你个人最后也是弄得了个哈,两袖清风吗,你掏良心?”
“嗯,我那时干部奋斗目标都是抓政治思想,整人。看谁执政期间势力范围内贴红最多,比的就是谁能坐直升飞机上去。它也没有人重视过抓钱这一回事呀,提到钱那就是腐朽思想。那时就觉得钱也没现在这么重要哇,都是塌大家死,讲究的是大家都一样穷就是公平正义。谁最无产阶级谁就是最可爱的人。人们也不用开动脑筋,只听公社的就都解决了,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呗。在当时那我还算是很成功的。”白兵睥睨他:
“一提当年勇你就涛涛不绝。”
白新政躺在炕上双手捧胸:“你还不能我是两袖清风,我们这茬人每一个下野的,其实都得到了一份摸不着看不见的巨额支票,我已发现了我的一份了,我就拿来留给你。”
“爸,这巨款是多少,你得的不是精神病啊?”
“什么叫精神病,三千万!你真是个混子……老婆子,去,上大门口给我看着点,我和你儿子点重要的话。”
那坐在椅子里的白兵,此刻刮目相看爹那长长的脸,突出的颧骨和一对儿大招风耳朵,暴炸式的全然白发,还有那眯缝起来似笑的眼睛,宛如动画中唐吉诃德,自以为得意的样子。他想:这老爷子能这样想,不定还挺禁活呢,时下他什么话都跟遗嘱差不多了,就听他随意侃呗。
白新政压低了嗓子:“我的巨额支票,就是在上边时打下的社会基础,人际平台和办事能力。不瞒你,我早已从上边得来消息了,我们这儿要先规到市区了,就要城市包围农村,未来是谁有地产谁是大款!我决定把我的非农户口办回农业户来,然后最大限度吞并杏花村土地,当然有能力周围村的也可以。我们保胡志的村官,他保我的地,何止千万!”白兵搔头:
“我地妈呀,这该怎么累法,老将出马一个顶俩,那就看你的啦!”
“成王败寇,当然得我出马了。”
白新政开始出动了。他看见村中央广场那老槐树侧面的车乘降站点处,围着一群村民,细看才知,那被簇拥着的是石溪竹,便清了清嗓子走过来。然而大多数人竟悄悄散去了,只剩石溪竹、李实几人了,他微笑上前:
“你们几个凑在一起,是有什么举动了吧”武全贞睥视他:
“石溪竹当年受奸人迫害,这么些年我们也是一直没有忘记对他同情呀,听他这几在杏花村操办老父亲后事,我特意回来问候他。”白新政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当年的武全贞,皱眉笑:
“哎呀,是武全贞,我简直不敢认了,得刮目相看了,这一选送上了大学,听口气,官也是做大了呀?嗨,大家就别计较啦,不是赶上了那个蹉跎岁月了吗。你武全贞还算运气,乘上了保送选送上大学的末班车,要不然后来的恢复考试你还未必考得上呢,是吧。我们要怪只能怪……错误哈。”
武全贞“哼”了一声:“就你白新政还那么会话,推得溜干净,自己就到什么时候都不会有毛病的。我真不明白,那时到底是你跟潮流,还是你混水摸鱼兴风作浪了。”白新政笑着指点武全贞:
“你呀你,还是一点没变呀!”白新政又面向石溪竹,那慈祥的样子:
“把老父亲送走啦?嗨呀,我也身体不太好哇,那几日没在家,不好意思啦啊?”
“谢谢老主任一片心,石溪竹心领了。这会儿,我们是应胡志之邀,为他儿子喜贺参军的,您的精神还是那样神采奕奕。”
“不行了,还是你们大家正拥抱着金子般的年龄,还可以干一番事业令人羡慕啊。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了。”武全贞两片大嘴唇不减当年:
“嘿嘿嘿,我白新政,看见你这白发苍老的样子,石溪竹中青正旺,对比之下,倒使我想起当年春风得意的你,那也是我们现在这般年龄啊。可你做了些什么贡献社会的事呢,除了把人搞得噼哩啪啦、秩序乱糟糟外,就想不出你有什么好来。现在看你那时,那箭直是再造了一个杏花村集中营。”
“不是呀全贞……”白新政要解释,武全贞挥手阻止他再讲下去:
“我知道你又要这不是你干的,是执行运动,下边是怨章二利在瞎弄的。那话又回来,高皇帝远,你在村里有权力指鹿为马呀,也可以指马为鹿哇,你看看啊,如果你当时要是稍微早一点点领悟女儿的心,放弃对脆弱才华少年的整治,这杏花村的历史就不是今这么写的了。站在你面前的可能还许叫你一声岳父。哎呀,我们可怜的那满头草棍子的白静波同学,万没想到楞是让自己父亲给毁了。要不然谁敢否认,她不是当今之世一表能女呢,一箭双雕,人哪,悔之晚矣。”
白新政最不想听的就是这些,因为他是从来不思己过的,是大理论都给别人用的人:
“去你的吧,高升高转了,就应该好生经营自己的仕途之路,还那么混了巴叽的,就凭你的嘴这么臭,也出息不了多大”
“你真错了,我还真从区里调出去了,呵呵,好时光都让我遇上了。也不敢保证不象你这样半路回家,但我敢肯定真回家的那一,会有人为我难过为我送校蛇头龙尾要比龙头蛇尾的强,绝不会象刚才那样,一着面儿就散去了一大半儿人”。白新政好一番无奈,又无法宣泄:
“你没有正经的,不和你。石溪竹,你上访落实政策的事怎么了”
“哦,区委组织部由于二十年前白主任时,已将我的原始材料毁无证据了,补写的这些证实材料不可以。可以督促沉香湾乡优先解决我重新申请入组织。我真想有一再由你作我的入组织介绍人,重新入组织了”。
白新政那张大长脸阴沉了下来,他认定这是石溪竹在耻辱和惩治他,不便停留便转身面向了村部。